从这两件事可以说明冯、段当时之心情与对袁氏帝制之影响。若不是冯有暗示,蔡、李等到云南亦难迅速举起义旗;若不是段不同情帝制,唐、蔡等举起义旗,亦难保不遭挫败。我所以获知此种内幕,是因为李烈钧、唐继尧均与我为日本士官学校同期同学,且一向过从甚密,这些情形,他们与我有多次的电报往返。
蔡锷原虽为立宪党,且与梁启超有师生之谊,但其在日本时即对革命深表同情。我与蔡氏相识甚浅,而相知颇深。他居京期间,曾力示堕落,以图避祸。当他离京前不久,特托士官同学(我的参谋长)李敏之携何绍基【29】所书绣屏四幅绣联一副赠我。联之上集为“雅量风清兼月白”,下集为“高情涧碧与山红”。我问李敏之说:“松坡(蔡锷字)还说什么没有?”李答:“没有。”我说:“你不要将此事告人。”李问我何故,我说:“将来再说。”比至蔡已离京,我才告李敏之说:“松坡以屏联赠我而无言,我就知道他已决定离开北京。当时不让你告别人说,是怕机警的人识透其意,密奏袁知,致他不能成行。”
云南将军唐继尧、巡按使任可澄【30】,与蔡锷、戴戡【31】(与蔡同时返滇者)通电讨袁之后,各方反应颇不一致,有的驰电诘责,有的奏请申讨,有的策商调处,其态度最缓和、持论最谨慎者,为南京宣武上将军冯国璋。他反对多所电责,更反对轻言讨伐,其沁电中曾谓:“倘诘责之文电纷驰,则观听之惶惑易起。”又谓:“倘讨不能行,行不能果,中外耳目所属,或且群致猜疑。窃恐扰攘之忧,将不在一方面而在全局。再四审度,关系非轻。”而冯所反对的,正是以朱启钤为首的大典筹备处指示各省一致主张的。
推冯国璋领衔忠告,策商调处之议,原系陕西将军陆建章【32】最早提出的。紧接着贵州护军使刘显世【33】(唐、任、蔡、戴讨袁通电原曾列刘之名),一面否认唐通电渠曾列名,一面表示赞同陆议,以维和平。我当即驰电各方,对陆刘之议表示赞同。旋贵州巡按使龙建章【34】等又主张国体重大,应再召集国民会议公决。无如怂恿帝制者不知悔悟,对刘显世、龙建章之建议公然指斥,而外间疆吏如徐州巡按使张勋,广东上将军龙济光【35】,湖北上将军王占元【36】,安徽将军倪嗣冲【37】等尤多昧于时势,与段芝贵等同持讨伐主张,并促冯国璋主稿电京。冯在此情势下,亦只好在表面上一反其初衷了。
云南起义以后的三数月间,醉心帝制者流,仍在力促袁氏早日登极。而袁氏则慑于国内外之趋势,徘徊未敢出此。果然护国军经过三个月的苦战,李烈钧所部在滇、桂交界处击败滇军龙济光,广西上将军陆荣廷【38】应约宣布独立,贵州方面亦公开继滇而起。袁氏方于三月二十二日明令撤销帝制,然仍恋栈大总统,而不肯引退。说者谓袁氏能以撤销帝制,尚未执错到底,然撤销帝制后,犹不肯放弃总统,可谓不识进退,我认为这是至当的批评。
袁氏撤销帝制之后,滇、黔复提出总统退位的请求,接着广东上将军龙济光在革命军势力的胁迫下宣布独立,浙江将军朱瑞在军民的事变中突告失败,冯国璋乃于四月十八日提出八项条件,以图息争。这八项条件是:
(一)袁大总统仍居其位,实行责任内阁制度。
(二)慎选议员,开设国会。
(三)明定宪法。宪法未定以前,适用民国元年约法。
(四)惩办祸首。
(五)各省及中央军队须以全国军队按次编号,不分畛域。
(六)去冬之各省将军巡按使悉仍其旧。
(七)滇事后派赴川湘方面北军全行撤回。
(八)开赦党人。
据冯的巧电中说:这八项条件未向各省电问以前,他已秘密商得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以及蔡锷的同意,于是大多数省份均复电表示赞成。正在策商期间,北京以段祺瑞为国务卿的所谓责任政府于四月二十三日宣布组成,而蔡、唐诸君又驰电坚持请袁退位,冯乃对原条件略加修正,要在使袁暂负维持责任,迅筹国会锐进办法,一俟国会开幕,即行退职。冯电甫行发出,四川将军陈宧与川边镇守使刘锐恒【39】亦相继电请袁氏退位。此时,冯国璋、张勋、倪嗣冲联名邀请各省包括南军滇、黔、桂、粤名省选派代表赴南京开会,商决大计。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亦有电赞同此举,我乃派崔秘书廷献【40】代表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