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起航之前,邮船的船长把他那条船的速度说得神乎其神。不幸的是,一出海,事实证明它是九十六条航船中最慢的一条,这可使船长太没面子了。大家对慢的原因猜测纷纭,这时候我们就在一条几乎跟我们一样慢的船附近,然而它却超过了我们,于是船长命令所有的人到船尾去,尽可能靠近旗杆站着。我们,包括乘客在内,有四十来个人。我们站在那里以后,船速加快了,很快就把和我们相邻的那条船远远甩在了后面,这就明明白白地证实了我们船长的怀疑,船头超重了。一桶又一桶的水似乎原来都放前面。他下令把这些东西都搬到船尾;这一下船就恢复了它的劲头,证明自己是船队中的佼佼者。船长说,这条船的速度曾达到过13节,相当于每小时13英里。[331]我们的船上有一名乘客是海军的肯尼迪船长[332],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快的船,肯定是测速绳的分度有误,要么就是抛测速木出了差错。[333]于是两位船长打了个赌,等风力足够的时候再决胜负。肯尼迪严格检查了测速绳,表示满意,于是决定亲自再抛测速木。过了几天,风刮得又顺又大,邮船船长(路德维希)说他相信船速达到了13节,肯尼迪做了一番测试,承认他输了。
我提出上面这件事情,为的是说明下述观点。人们常说造船技术有个缺陷,那就是新船好不好,下水试过才知道;所以有了一条好船做样板,新船就照葫芦画瓢,一成不变,事实证明恰恰事与愿违,新船慢得不是一般。据我了解,部分原因是对于货物装载、船具配置和驾驶方法上船员们意见分歧,各有各的一套办法。同是一条船,按一位船长的判断和命令装货,运行好,按另一位船长的判断和命令装货,运行则差。另外,一条船的建造、装配下海、扬帆航行很难由同一个人完成,一个人制造船身,另一个人配备帆索,第三个人装货、驾驶。哪一个也无法知道另外两人的所有的想法和经验,所以就不能全面综合,从而得出正确结论。即便是航海这样简单的操作,我也往往注意到指挥连续值班船员的官员的判断各不相同,尽管风力一样,把风帆调整得张扬还是服帖各有各的做法,所以似乎没有定规可循。不过我认为不妨着手做一套实验,先确定最适合快速航行的船体形状;再确定桅杆的大小和最合适的安装位置;然后确定帆的形状和数量,以及它们随风而变的态势;最后确定货物的安置。这是一个实验的时代;准确无误地做那样一套综合性的实验,将会大有用处的。所以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某个有头脑的科学家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希望他会成功。
在这次航程中,我们被尾追了好几回,但把它们一个个都甩在了后面,三十天后,我们到了测深绳所能达到的近岸水域。我们测天定位十分准确,船长判断我们要进的港口(法尔茅斯)[334]近在眼前,如果夜里全速行驶,明日一早就可以到达港口外面的海面上,而且夜里快速行驶还可以避开敌人武装民船的注意,因为它们常在英吉利海峡的入口附近巡弋。于是我们尽可能地扯起所有的风帆,风又大又顺,我们乘风破浪,快速前进。船长测天定位之后调整了他的航向,他认为这样就可以远远避开锡利群岛[335];然而,好像圣乔治海峡[336]有时候有一股强烈的潮流涌动,它蒙骗海员,导致了克劳兹利·肖维尔爵士[337]海军中队的覆没。这股潮流也许就是我们出事的原因。我们在船头上安置了一名瞭望,常常有人朝他喊话,注意正前方;他也常常回答明白,明白!可也许当时他闭上眼睛,正打盹儿,有时候回答也像人们说的,是机械式的:因为他没有看见一盏灯光就在我们前面,由于它被翼帆挡住了,舵手和其余的瞭望都看不见;但由于船偶然偏离航线,灯光才被发现,便引起了极大的惊慌,我们离灯光非常之近,我觉得它大得像个车轮。正是半夜时分,我们的船长正在蒙头酣睡。不过肯尼迪船长却跳上甲板,看见危险在即,便在没有时间落帆的情况下命令船头转向。这么做对桅杆极其危险,但却使我们避开了礁石,免遭沉船之难,因为当时我们正在朝矗立着灯塔的礁石驶去。这次脱险使我强烈地感受到了灯塔的作用,使我狠下决心要鼓动人们在美洲多建一些灯塔,如果我能平安回去的话。
早晨,我们通过水深测量等手段发现我们离港口不远了,但陆地被大雾笼罩着,我们无法看见。九点左右雾开始升起,看上去就像剧院里的一块大幕,从水面上提了起来,露出下面的法尔茅斯镇,港里的船只和周围的田野。对于长期以来只见一片汪洋别无景色可看的人来说,这真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美不胜收的景象!更使我们欣喜的是,现在我们摆脱了战云弥漫造成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