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们发现我们没有立即回到席上,便给我们送来了一瓶马德拉白葡萄酒,总督大人便开怀畅饮,喝下肚的酒越多,放出口的恳求和许诺也越多。我的回答是中肯的,感谢上帝,我的情况还可以,尚不需要领主恩赐;而且作为一名议员,我也不可能接受;我对领主没有个人恩怨,只要他提出的公共举措于百姓有益,我就会以最大的热情拥护和推动,我过去之所以表示反对,是因为所主张的那些举措显然是为领主的利益服务的,严重地损害了百姓的利益。我说我很感激他(总督)对我关心的表示,而且要他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帮他顺利施政,同时又希望他不是带着捆住他前任的手脚的那些不幸指令来的。[315]。听到这话,他当时也没有替自己做任何解释。但尔后他来和议会打交道时,这些指示又接踵而来,争执再次蜂起,我还是一如既往积极反对,作为议会的笔杆子,首先反对要求传达指示,然后又反对对它们做任何评论,这些情况可以在当时的决议案和我后来出版的《历史评论》[316]中找到;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引起个人嫌隙;我们经常在一起,他是个文人,阅世颇深,谈起话来妙趣横生,引人入胜。他这才告诉我我的老朋友詹姆斯·拉尔夫依然健在,在英国是最优秀的政论作家之一,备受推崇,曾受雇参与过弗雷德里克亲王和国王之间的争论[317],拿过三百英镑的年俸;他作为一名诗人名声确实不大,蒲柏在《愚人记》[318]中把他的诗说得一文不值,但人们认为他的散文不在任何人之下。
议会终于发现领主们顽固不化,一心要用那些既违背百姓的权利又有碍对国王效忠的指示,死死拿住他们的代理人,于是决定将他们的表现奏报国王,便指定我当代表前往英国呈递奏章为它提供证据。此前议会曾给总督提交过一份议案,要求拨款六万英镑供国王使用(其中一万英镑由当时的将军劳登勋爵[319]支配)。但总督按照领主的指示一口否决。我已经跟纽约邮船莫里斯船长[320]说好搭他的邮船前往,食品行李已经上船,这时候劳登勋爵赶到了费城,说是要努力促成总督和议会之间的和解,不要因为双方的分歧阻碍了对国王陛下的效忠:所以他希望总督和我本人来面见他,听取双方的意见。
我们见面商讨了一番。我代表议会力陈种种理由,这些都可以在公文中找到,因为它们都是我起草的,跟议会的会议记录一起印在纸上,总督则为他接受指示进行辩护,说他已做出保证所以必须履行,如有违背就等于自毁前程,但如果劳登勋爵相劝,他似乎愿意冒险一试。但爵爷却不肯这么做,尽管我一度认为我眼看就要说服他了;可是他最后却宁愿敦促议会顺从;而且他还求我尽一切努力去说服他们做到这一点;还宣称他可从国王的军队里抽调不出一兵一卒来保卫我们的边疆,如果我们不继续自己准备防卫,边疆就只能暴露给敌人了。我把谈话的经过向议会做了报告,并提交了我起草的一套决议案,表明了我们的权利,又宣称我们并没有放弃主张这些权利,只不过在这种威逼的场合,我们仅仅是暂缓行使权利而已,对于威逼,我们则持反对立场,议会最终同意放弃那项议案,又制订了另外一项顺从领主指示的议案。这项议案总督当然批准了。我也可以无拘无束扬帆远航了:可就在这几天,邮船却已经带着我的海上用品开走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损失,我唯一的补偿就是爵爷感谢我帮忙的几句套话,达成和解的功劳统统记在了他的账上。
他已抢在我前面去了纽约;由于邮船的发派时间由他一手决定,当时那里有两条船,他说一条很快就要起航,我要求告诉确切的时间,怕我误了船期,他的回答是,我已经公开宣布船在下周六起航,不过我私下告诉你,只要你赶在周日早上到也还来得及,不过再不能拖后了。由于在渡口被偶发事件所阻,我在周一中午才匆匆赶到,由于正是顺风天气,我担心船已开走,但我很快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得知船还在港里停着,第二天才能起航。
人们会以为我这就要启程前往欧洲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时我对这位爵爷的性格还没有摸透,原来踌躇不决是其性格的最大特点之一。我不妨举几个例子。我大概是在4月初来到纽约的,我想我们起航时快到6月底了。[321]当时有两条邮船长期停在港内,就是因为等这位将军的信件,总是说明天就送过来。又来了一条船,它也被滞留在那里,我们起航时第四条船眼看就到了。派我们的船先走,因为在那里待的时间最长。舱位已被乘客订完了,有的急不可耐等着要走,商人们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手里攥着信件和投过保(因为正值战时)的秋季货物的订单。但他们焦急也是白搭;爵爷的书信尚未修好。凡是去拜访他的人发现他总是伏案握笔,由此推定他肯定有洋洋万言要付诸笔墨。有一天早晨,我也前去拜见,发现他的候见室里坐着一位叫英尼斯[322]的费城信使,他是带着丹尼总督给将军的一包信函专门赶过来的。他把朋友的几封来信交给我,这就使我问起他的归期和投宿处,我好托他捎几封信回去。他告诉我他接到命令明晨九点来取将军给总督的回信,然后立即动身。我当天就把信交到了他手里。两周后我又在同一地点见到了他。英尼斯!回来了;不是,我还没走呢。——怎么回事?过去这两个礼拜我每天早晨遵命前来取爵爷的信,可到现在还没有写好。——不会吧,他可是落笔千言的人,我看见他总是在伏案疾书呀。是呀,英尼斯说,他就像招牌上的圣乔治[323],老是骑在马背上,永远都不往前走。看来这位使者还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因为到了英国之后,我才明白皮特先生[324]将这位将军解职,派安默斯特和沃尔夫接任,给出的理由就是大臣们听不到他的音信,无法知道他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