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他怎么会在吉牟屯!”约瑟夫嚷道。“他不埋进在泥塘里才怪呢。方才上帝显灵可不跟你开玩笑哪!小姐,我劝你留些儿神吧;下一遭该轮到你啦。一切都要感谢上帝!一切都为了把恩惠赐给从肮脏世界里挑出来、提拔出来的大好人!你们知道《圣经》上是怎么说的——”接着他就引了几段经文,又指点我们去查哪几章、哪几节诗。
我用好话叫这个倔强的姑娘站起来,把湿衣服换去了,可是怎么求她也不中用;我就由着她瑟瑟发抖,由着约瑟夫讲他的经文,只顾抱着小哈里顿去睡了。他睡得那么甜,好像他周围的人个个都睡熟了似的。
我听得约瑟夫继续念了一阵子经文,接着听得他迟缓的步子在爬楼梯,于是我也入睡了。
第二天,我下楼来时,比往常迟了些;借着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的阳光,我看见卡瑟琳小姐还是坐在壁炉边。正屋的门儿也还是半开着,亮光从没有关上的窗子里透进来。亨德莱已经走出房来,踱到了厨房炉边,憔悴无神,还没睡醒的样子。
“你有什么不好过,卡茜?”我走进厨房时,他正在跟她说话;“看你那失神的样子,简直像从水里捞起来的小狗。你怎么脸色这样灰白,身上这样潮湿呀,孩子?”
“我淋湿了!”她勉强回答道,“我冷,就是这么回事。”
“哎哟,她又在淘气了!”我嚷道,看出东家这时候还算清醒。“昨天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她尽在雨里淋着,后来她又在这里坐了一夜,我没法儿劝她动一下。”
欧肖先生吃惊地瞪着眼望我们。“坐了一夜!”他跟着说道。“她不去睡干什么呀?不是怕雷声吧,是吗?几个钟点前就不打雷了。”
只要能隐瞒得过,我们两个谁都不愿提到希克厉出走的事,所以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竟坐了一夜;而她听我这么说,也没有什么表示。
早晨的空气清新又凉快,我把格子窗打开了,屋子里立刻涌来了一股花园里的香气。可是卡瑟琳没好声气地叫我道:“爱伦,把窗子关上。我快饿死啦!”她的牙齿在打战,一面蜷缩着身子,向快要熄灭的火炉靠拢些。
“她有病啦,”亨德莱拿起她的手腕说道;“我看这就是她不肯去睡觉的缘故了。他妈的!我不愿意这个宅子里再有人生病来烦我的心了。你干吗要赶到雨里去呀?”
“还不是老脾气,去追那些小伙子!”约瑟夫像老鸦般刺耳地叫道,他趁我们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当儿,抓住机会把他的毒舌头插了进来。
“如果我是你,东家,我就干脆照准他们的脸,把大门碰上了,一个不放进来,管他有身份没身份!你哪一天出去,不是林敦那只公猫就偷偷摸摸地溜了来?还有纳莉小姐——她也是个了不起的丫头哪!——她会坐在厨房里望风,提防你回来;你才打这边儿门进来,他早就打那边儿门溜走了;接下来,咱家那位千金小姐自个儿赶到外边去谈情说爱啦!好正经的行为哪,半夜十二点以后,还钻在田野里,跟那个不学好的下流东西、野种希克厉搞在一起!她们只道我是瞎子,我才没有瞎眼呢——一点儿也不瞎!我看见小林敦进来,看见他出去。
“我还看见你,”(把话锋转向我)“你这个没出息的懒婆娘,你一听到大路上有得得得的马蹄声,知道主人来了,就立刻跳起来,冲到正屋里去。”
“住口,你这个爱偷听的坏人!”卡瑟琳嚷道;“不许你胡说八道,当着我的面!埃德加·林敦是昨天碰巧来的,亨德莱,而且是我叫他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向不愿意跟他见面。”
“卡茜,你在撒谎,还用说,”她的哥哥回答道,“你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可是眼前且不去管林敦;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希克厉在一起?要说老实话,现在。你不用怕会对他有什么不利。虽说我还是像平常一样地恨他,没有多久之前他为我做了一件好事,我也就不忍心去折断他的脖子。为了免得闹出这样的事来,我今天早晨就打发他走,叫他自寻生路;等他走了之后,我劝你们都留点儿神吧,我不会有好脸色给你们看的。”
“昨天晚上我根本没看见希克厉,”卡瑟琳回答道,一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哭得好苦;“要是你当真把他赶出门外,那我就跟着他走。可是只怕你再也办不到了,只怕他早已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