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我们举行了一个舞会。卡茜为他求情:把他放出来吧,因为伊莎蓓拉没有舞伴儿;可是没有得到允许。东家指派我顶这个缺。
在兴奋地跳啊蹦啊的当儿,大家把一切烦恼全都抛了。等到吉牟屯的乐队来到时,我们的劲头更高了。那个乐队拥有十五人之多——一个小喇叭,一个长号,高音和低音单簧管、大管、圆号,一个低音大提琴,还加上一组歌手。凡是体面的人家,他们都去巡回演奏过,每逢圣诞节便收受一些捐款;我们认为能够听他们的演奏真是了不起的享受呢。在照例演唱了几曲圣诞欢颂之后,我们便要他们演唱民歌和无伴奏重唱曲。欧肖太太很爱音乐,所以他们为我们演唱了一个又一个节目。
卡瑟琳也是喜欢音乐的,可是她说,如果在楼梯顶端听来,那才美到极点呢;所以她就在黑暗中上了楼。我跟在后面。他们在底下把大厅的门儿关了,根本不曾理会到溜走了两个人——那里挤满了这么多人。
她到了楼梯头并不停步,却只顾往上爬,直爬到希克厉被禁闭着的阁楼上。她在门外叫他,起先他硬是不答理;她只管一声声叫,最后终于叫他回心转意,隔着板壁跟她说话。
我由着这两个可怜的小东西谈心,不去打扰他们。直到我认为歌唱快要停止,歌手们要吃茶点了,这才爬上楼梯去催促她。
可是不见了她这人,只听得她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这小猴子先从一个阁楼的天窗爬到了屋顶上,再从另一个天窗爬进那一个阁楼去了。
我好容易才算把她哄了出来。她走出来,希克厉也跟着出来了。她逼着我一定要把他领到厨房里去。好在我那位“同事”已到邻居家去了——说是可以让耳根清静些,免得听我们那种“魔鬼的赞美诗”(他就是这么说的)〔2〕;我就跟他们说,我怎么也不能帮着他们耍花巧;只是那小囚犯自从昨天中饭以后,还不曾吃过一点儿东西,这一回他背着亨德莱先生的行动,我就只当不看见吧。
他走下楼来,我给他在炉火边安放了个凳子,拿了许多好东西给他吃;可是他病了,吃得极其少,我想款待他的一番热心算是白费。他把双肘支撑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半天不吭一声,想他的心事。我不禁问他,呆呆的在想些什么,谁知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在打算,怎样才能找亨德莱算账。要等到哪一天我都不在乎,只要终于给我报了仇就行。但愿他不要在我报仇还没报成之前先死去!”
“亏你说得出口,希克厉!”我说道。“坏人是由上帝来惩罚的,我们应当学着宽恕人。”
“不,上帝也不能剥夺我的满足,”他回答道。“我只想知道有什么最好的办法。别来打扰我吧,我会捉摸出一个主意来,在我捉摸的当儿,我就不觉得痛苦了。”
“可是,洛克乌先生,我忘了这些故事不能给你解闷儿。真可恼,想不到我会这么一股劲儿地只顾唠唠叨叨;你的粥也冷了,你在打瞌睡啦!你要听的就是希克厉的身世,我本来三言两语就可以交代了。”
那位女管家就这样打断了自己的话头,站了起来,打算把她手里的针线活儿放下了。可是我觉得自己离不开壁炉,再说,我一点儿也没有瞌睡的意思。
“坐着别动,丁恩太太,”我嚷道,“请再坐半个钟点吧!你这样慢悠悠地把故事讲下去,再好没有。这正对我的劲儿。你一定要照这个样儿讲到底。你所讲到的每一个人物都让我感到兴趣——或多或少。”
“钟打十一下了,先生。”
“没关系——我是向来不过半夜十二点不睡觉的。一个人睡到十点钟才起身,那么到一两点钟睡觉已经够早啦。”
“你可不要睡到十点钟才起身啊,到了十点钟,一清早的大好光阴早已错过了。一个人要是到十点钟还没干好一天的一半活儿,说不定连还有一半儿也干不成啦。”
“不过,丁恩太太,还是再坐下来吧。因为我打算这一觉睡到明天下午呢。我有个预感,明天我少说要得一场重伤风。”
“我希望不致如此吧,先生。好吧,你得容许我把时间跳过约莫三年光景。在那几年里,欧肖太太——”
“不,不,我不容许有这一类事情!你可曾体会到那样一种心情——假使你独个儿坐在那里,有一只母猫在你面前的地毯上舐它的小猫,你只顾盯着它看,出了神,到后来老猫漏舐了小猫的一只耳朵,也会叫你老大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