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拖开得很及时,午饭的时候,律师来啦,他已经去呼啸山庄请示过了。他已经把自己出卖给希克厉先生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家主人请他,而他却迟迟不来的缘故。幸而女儿回到他身边后,东家再没烦神操心,转念到那世俗的事务上去过。
格林先生自作主张,来这儿发号施令,大小事情、上下人等,一切都要听他的。他把所有的仆人,只除了我,都辞退了。他行使他的委托权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坚持埃德加·林敦的遗体不能跟他的妻子合葬在一起,却要把他葬到教堂里他的祖坟那儿。幸亏还有遗嘱,并非单凭那律师说了就算;我又大声抗议,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反对有任何违反遗嘱的做法。
丧事匆匆忙忙地办完了。卡瑟琳——如今得称呼她林敦·希克厉夫人了——被准许暂时住在田庄,直到她父亲的遗体落了葬。
她告诉我,她忍受的痛苦终于激发了林敦的天良,大着胆子放走了她。她听见了我派去的那几个人在门口争论,希克厉的回答让她半猜半详地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一下逼得她横了心,不顾死活了。
自从我走后,林敦被安顿到楼上小客厅里,他给吓坏了,趁他父亲下楼去一会儿,拿到了钥匙。亏他想出那么个主意来:开了门上的锁,又上了锁,可没把门关严;等到他该上床的时候,他要求跟哈里顿睡,这一回他的请求算是被批准了。
在天亮之前,卡瑟琳偷偷溜了出去,她不敢从门里出去,怕那些狗要叫起来,惊动了宅子里的人。她闯进一间间空房,仔细看了一扇扇窗子,幸而后来她来到了她母亲当初的房间,很容易地从格子窗里爬了出去,又借助窗口的一株枞树,降落到地面上。
为了这次脱逃,她那个同谋犯,尽管耍了胆小鬼的那些花招,还是没逃过他应得的一份惩罚。
第二十九章
办了丧事的那天晚上,我家小姐和我坐在书房里,一会儿沉痛地想着我们失去了一个亲人(我们中的一个真是柔肠寸断),一会儿又胆战心惊地揣摸着,暗惨的未来将会是怎么个样子。
我们两个都以为,卡瑟琳所能期望的最好的光景,就是容许她在田庄继续住下去——至少在林敦活着的时候,也准许他来和她在一起住,而我仍旧给他们做管家。那真是想得太美了,这样的好事简直叫人不敢希望;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而且面对着这样的前景不禁渐渐地高兴起来:我可以保留我的家、我的职位,还有,比一切更重要的是,我那亲爱的小主妇可以和我在一起……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仆人——已被遣散却还没离去的一个——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说是“那个魔鬼希克厉”正穿过院子在走来,他要不要让他吃一个闭门羹?
即使我们不顾一切,吩咐他闩门,那也来不及了。他全不用敲门或者通报这一套礼节。他是主子,就摆出了做主子的威风,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一句话也不多说。
那向我们来报告的仆人的声音,把他引到了书房来。他走了进来,挥一挥手,叫那个仆人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这就是十八年前,把他作为客人引进来的那个房间。从窗外照进来的还是那一轮明月,外面还是那一片秋景。我们还没有点蜡烛,不过整个房间都是雪亮,就连挂在墙上的那两幅肖像——林敦夫人的娇艳的头像和她丈夫的清秀的头像——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希克厉朝前直走到壁炉边。时间也没有把这个人改变了多少。还是这个人:也许他那张黑黑的脸稍微焦黄了些,态度更加从容些,他的身子重了那么二三十磅,再没有其他什么不同了。
卡瑟琳一看见他来,就跳起身来想冲出去。
“站住!”他说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要再逃跑啦!你要去哪儿?我是来把你带回家去的,我希望你做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不要怂恿我的儿子再不听话了。我发现在这件事里有他的份,真不知道该怎样惩罚他才好——我给难住了。他是经不起一戳就要破碎的蜘蛛网——可是你去瞧瞧他那个神气,就会知道并没有便宜了他。有一天晚上,就在前天,我把他带下楼来,叫他给我在一张椅子里坐好,这以后再也没有碰他一碰。我把哈里顿打发走,屋子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过了两个钟头,我叫约瑟夫再把他抱上楼去;从此以后,他一看见我,就像看见鬼怪出现那样害怕;哪怕我不在他身边,我猜想我的影子也会常常出现在他眼前。哈里顿说,他在夜里一连几个钟头醒着,尖声直叫,要你去保护他,因为他害怕我。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那个宝贝伴侣,你一定得去。现在他要你来操心了;他的事我不管了,你接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