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瑟琳就来啦,好东家!”我凑近他耳边说。“她活着,她没事,就要回来了,我希望,在今天晚上。”
这个喜讯当场引起的反应把我感动得哆嗦起来。他撑起半个身子,急切地向房内张望了一圈,跟着就晕倒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后,我就把我和小姐怎样被骗进山庄、怎样被关禁起来都说了。我说希克厉强迫我进去,那不完全是真情实况。我尽可能少说林敦不好的话,我也并没把他老子的种种毒辣的手段都描述一番——我心中有自己的想法:我家东家的那杯苦酒已经满到快溢出来了,我可不能再替他苦上添苦啊!
他料想他的仇人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谋取他个人的财产,田地房产也要,好归他的儿子所有,或者不如说,好落进他手中。不过为什么对方不等到他过世后再下手呢,这一点东家可想不明白了;他不知道,他那个外甥快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管怎么说,东家觉得他的遗嘱最好改动一下。原来是将来传给卡瑟琳的财产由她自己支配,现在他决定把这份家产交到受委托人手里,供她生前使用,如果她有孩子,在她身后归她孩子使用。这样改动之后,他过世以后,这份家产就不会落进希克厉先生手里了。
我按照他的吩咐,派了一个人去请律师,又派了四个人,各自带着称手的武器,去把我家小姐从她的狱卒那儿要回来。两路人都耽搁得很晚才回来。
那单个儿出发的仆人先回来。他说当他赶到律师格林家的时候,格林先生不在家,他等候了两个钟头律师才回来,可是律师又说,他在村里有点小事得办一下;不过他答应明天一大早,就赶到画眉田庄。
那四个人也没陪着小姐回来。他们捎回口讯说,卡瑟琳病了——病得很重,不能出房,希克厉又不让他们进去看她。我把这几个蠢货骂了一顿,怎么能听信那一套瞎话,我也不把这瞎话传给东家,心里决定,天一亮就带一大群人上山庄去,如果对方不乖乖地把囚徒交出来,那就不客气,闹它个天翻地覆。
一定要让他们父女见面,我立下这心愿,又发了这誓,那个魔鬼胆敢阻拦的话,就把他杀死在他自己家门口的石阶上,那也不算什么!
谢天谢地,总算我不必走这一遭了,省了不少事。
三点钟,我下楼去拿一罐水,正提着水罐走过门厅时,忽然听得有人在敲大门,那清脆急促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啊!格林来啦,”我说道,让自己定一定神——“不是格林,还有谁呢?”我仍然向前走,打算叫别人来开门;可是门又一次敲响了,声音不大,但仍然敲得很急促。
我把水壶放在栏杆上,自己赶去开门让他进来。
门外,秋天的满月洒落下一片皎洁的清辉。来的人并非律师。我那亲爱的小主妇扑到了我的脖子上,抽泣着说:
“爱伦!爱伦!爸爸还活着吧?”
“是呀!”我嚷道,“我的天使,他还活着!感谢上帝,你平安无事,又跟我们在一起啦!”
她想直奔到楼上林敦先生的房里去,尽管她一路奔来,已经喘不过气了。我硬是叫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让她喝口水,洗洗她那张苍白的脸儿,还用我的围裙把她的脸儿擦得微微泛红。然后我说得让我先去给她通报一声,又恳求她在东家跟前,只说她和小希克厉在一起,会很幸福。她听了一愣,可是马上明白过来,我为什么要叮嘱她说假话;她要我放心,她不会在爸爸面前哭诉。
他们父女会面,我不忍心在一旁看着。我退到卧房门外站了一刻钟,那会儿,简直不敢走近床前去。
没想到一切都是安安宁宁。卡瑟琳的悲苦,就像她爸爸的喜悦,是默不出声的。只见她镇静地扶着他,他呢,抬起他那睁得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女儿的脸儿瞧,心里涌起了一阵狂喜。
他临终的时候,心头充满了幸福;他,洛克乌先生,就这样去世了。他亲着女儿的脸蛋,喃喃地说道:
“我要到她那儿去了;你呢,宝贝孩子,将来也要到我们这儿来呀!”
说过了这话,他再也没动一下,没开一声口,只是一股劲儿地瞧着她,眼睛里闪亮着喜悦的光芒,直到他的脉搏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他的灵魂离开人世了。谁也说不出来他是在哪一个时刻死去的,他的死没有留下一点挣扎的痕迹。
不知道卡瑟琳已把泪哭尽了呢,还是眼前的悲哀压得太重,她哭不出来了,她就这么眼中无泪地坐在那儿,直坐到太阳升起,又坐到了中午;她还会待在那儿,对着灵床只是发呆,要不是我硬是把她拖走,叫她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