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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62)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遥望故乡,

山高路远……

热尔科夫一蹬马刺,马暴跳起来,原地踏了三四下,不知先迈哪条腿,摆好姿势后,驰骋起来,也合着歌曲的拍子越过连队去追赶马车。

检阅回来以后,库图佐夫陪同那位奥地利将军,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把副官叫来,命令他把有关新到部队的情况的文件和先头部队总指挥费迪南大公的信件拿来。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拿着需要的文件走进总司令的办公室。库图佐夫和奥地利军事参议院参议员坐在一幅摊在桌上的作战地图前。

“啊……”库图佐夫打量着博尔孔斯基说,他这声“啊”仿佛是叫副官等一等,随即用法语继续刚开始的谈话。

“我只说一点,将军。”库图佐夫说,他表情优雅,声调悦耳,使人不由得去倾听他从容不迫说出的每一个字。看来,连库图佐夫自己也喜欢听自己说话。“我只说一点,将军,如果问题是以我个人的愿望为转移,弗朗茨陛下的旨意早就执行了。我早就和大公会师了。请相信我的真诚,对于我个人,把军队的最高统率权移交给比我更内行、更能干的将领,而贵国是不乏这样的将领的,从我肩上卸下这副重担,那么对于我个人,倒是一桩可喜可庆的事。但是,客观情况比我们的愿望更强有力,将军。”

库图佐夫微微一笑,那神情仿佛是说:“您有充分的理由不相信我,而且不管您对我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是完全无所谓的,但是您没有理由对我说出这一点。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奥地利将军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但是他不得不用同样的腔调回答库图佐夫。

“相反,”他唠唠叨叨气愤地说,这腔调同他的奉承话相矛盾,“相反,陛下极为重视阁下参加我们的共同事业。但是我们认为,目前的迟缓会使俄国军队和他们的统帅失去他们一向在作战中所获得的荣誉。”他把预先准备好的话说完了。

库图佐夫不改笑容地鞠了一躬。

“可是根据费迪南大公殿下最近给我的信,我坚信而且预料,奥军在像马克将军这样能干的副司令指挥下,现在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再也用不着我们的帮助了。”库图佐夫说。

奥地利将军紧皱着双眉。虽然还没有关于奥军失败的肯定消息,但是许许多多情况都证实了失利的普遍传闻,所以,关于奥军胜利的设想毋宁说是嘲笑。但是库图佐夫温和地微笑着,他始终带着那副表情,好像是表示他有理由这样设想。的确,马克军队最近来信向他报道了奥军的胜利和最有利的战略形势。

“把那封信拿来。”库图佐夫对安德烈公爵说。“请看看吧。”库图佐夫嘴角噙着讥讽的微笑,用德语向奥地利将军读了费迪南大公来信中的以下一段:

我们拥有完全集中的兵力,人数在七万名左右,如敌人渡莱希河,我军定能予以击溃。由于乌尔姆被我占领,多瑙河两岸有利形势已在我军控制之下,因此,如敌人不渡莱希河,我军则可随时强渡多瑙河,冲破敌人交通线,然后我再从多瑙河下游班师回防,不让敌人以全力对付我们的忠实盟友这一企图得逞。这样,我们就可以斗志昂扬地等待俄皇军队完全准备就绪,然后就不难协同一致伺机给敌人安排一个它应得的命运。[6]

库图佐夫读完这一段,深深叹了一口气,用聚精会神的目光亲切地看了看军事参议院参议员。

“可是,大人,您知道有一句明智的格言:应当作最坏的设想。”奥地利将军说,显然想结束说笑,言归正传。

他不满意地转脸向副官看了一眼。

“对不住,将军,”库图佐夫打断他的话,也向安德烈公爵转过脸来,“我说,亲爱的,你到科兹洛夫斯基那里把我们侦察员的报告全部拿来。这里是诺斯蒂茨伯爵的两封信,这是费迪南大公殿下的信,还有这些,”他一面说,一面递给他几件公文,“根据这些文件用法语清清楚楚拟一个备忘录,把我们所得到的奥国军队行动的全部消息写成一个简单的报告。写好后,呈这位大人过目。”

安德烈公爵把头一低,表示从库图佐夫一开口他就不仅明了他已经说的,而且也明了他要对他说的。他收起文件,向他们二人鞠了一躬,就轻轻地在地毯上迈着步子向接待室走去。

虽然安德烈公爵离开俄国不久,他在这期间已经有了很多的变化。从他的表情、动作、步态上几乎看不出过去那种佯装、倦怠、懒散的痕迹了。他那样子,正像一个人没有时间去想他给别人什么印象,只忙于一件愉快而有趣的事情似的。他脸上流露出更多的自满和对周围的人满意的神情。他的微笑和眼神也更加光彩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