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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64)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来了!……来了!……闪开,让路!请让路!”

两位将军走过来,看样子他们想避免麻烦的礼节。热尔科夫脸上忽然露出按捺不住的、兴高采烈的傻笑。

“大人,”他走上前去用德语对奥地利将军说,“我荣幸地向您贺喜。”

他低下头,像个学跳舞的孩子似的,笨拙地忽而并起左脚,忽而又并起右脚。

那个奥地利军事参议院议员将军严厉地打量了他一下,可是看见他煞有介事地傻笑着,不能不稍微注意一下。将军眯起眼睛,表示他准备听下去。

“我荣幸地庆贺马克将军驾到,庆贺他平安无事,只不过这儿碰伤了一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容可掬地补充了一句。

将军皱起眉头,转身走开了。

“天啊,多么天真![8]”他走了几步以后,忿忿地说。

涅斯维茨基哈哈大笑,搂住安德烈公爵,但是博尔孔斯基脸色更苍白了,带着愤怒的表情推开他,向热尔科夫转过身去。看见马克的样子,听见他惨败的消息以及想到俄国军队未来可能的遭遇,使他的精神大受刺激,现在针对热尔科夫不合时宜的玩笑,他把心中的愤怒发泄了出来。

“仁慈的阁下,”他声音尖利地说,下巴颏微微颤抖着,“您愿意当一个小丑,我不能阻止,但是我向您声明,如果您再敢在我面前出洋相,我可要让您知道知道,应该怎样约束自己。”

涅斯维茨基和热尔科夫被这个异乎寻常的行动惊呆了,睁大两眼望着博尔孔斯基。

“怎么啦,我只不过祝贺祝贺。”热尔科夫说。

“我不跟您开玩笑,请您住口!”博尔孔斯基大喝一声,拉起涅斯维茨基的手就离开了不知如何回答的热尔科夫。

“你怎么啦,老弟?”涅斯维茨基抚慰地说。

“什么怎么啦?”安德烈公爵说,激动得停住了脚步,“你要知道,我们不是做一名效忠皇上和祖国的军官,为共同的胜利高兴,为共同的失败难过,就是做一个对老爷们的事情漠不关心的奴才。四万人牺牲了,我们的盟军被消灭了,可是你们竟然拿这个开玩笑,”他说,仿佛要用这句法语更加肯定自己的意见,“像您结交的那位先生那样的小人,还情有可原,而您这样就不应该了,不应该了。只有毛孩子才能这样闹着玩。”安德烈公爵看见热尔科夫少尉还能听见他的话,就用带法国口音的俄语补充了一句。

他等了等,看少尉是不是回答。但是少尉转身从走廊里出去了。

保罗格勒骠骑兵团在离布劳瑙两英里的地方驻防。士官生尼古拉·罗斯托夫所在的骑兵连驻扎在一个名叫扎尔策涅克的德意志村庄里。村中最好的住宅分配给骑兵连长杰尼索夫大尉,他是以瓦西卡·杰尼索夫这个名字闻名整个骑兵师的。士官生罗斯托夫自从在波兰赶上了团队,就和连长住在一起。

十月八日,就是马克失败的消息惊动了整个大本营的那一天,骑兵连部照旧过着平静的行军生活。罗斯托夫一大早骑着马采办粮秣回来,这时,通宵不走牌运的杰尼索夫还没有回家。穿着士官生制服的罗斯托夫催马来到门前,用年轻人灵活的姿势收回一条腿,在鞍镫上站了一会儿,好像不愿离开马背似的,然后纵身跳下马来,喊了勤务兵一声。

“喂,邦达连科,亲爱的朋友,”他对三步并作一步奔到他的马前的骠骑兵说,“遛遛马,朋友。”他说话时仍然带着友善的、快乐的柔和腔调,这种柔和腔调是善良的年轻人在幸福的时刻不论对什么人说话都带有的。

“是,大人。”霍霍尔[9]快活地摆着脑袋回答说。

另一个骠骑兵也奔到马前,可是邦达连科已经把缰绳甩过来牵到手中了。看来士官生给酒钱很慷慨,伺候他会捞到好处。罗斯托夫摸了摸马脖子,又摸了摸马的臀部,然后在门廊前站住。

“好马!要成为一匹好马!”他自言自语说,于是面带笑容,手扶马刀,锵锵地响着马刺跑上台阶。房东是德意志人,穿一件卫生衣,戴着睡帽,正在用叉子清除牛粪,他从牛棚里往外张望了一下。他一看见罗斯托夫,立时容光焕发。他高兴地微微一笑,挤了挤眼:“早晨好,早晨好!”[10]他重复说,看样子,很乐意跟这个年轻人问好。

“已经干起活来了![11]”他说,他那兴奋的面孔仍然带着喜悦的、友善的微笑。“奥地利人万岁!俄罗斯人万岁!亚历山大皇上,乌拉![12]”他把德意志房东常说的这几句话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