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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49)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你非要去打仗不行吗,安德烈?”她叹口气说。

丽莎也叹了一口气。

“而且明天就走。”哥哥回答说。

“他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天晓得为了什么,而他本来是有晋升的机会的……”

玛丽亚公爵小姐还在想自己的心事,她没有听完,就转向嫂嫂,用柔和的目光望着嫂嫂的肚子。

“真的有了吗?”她说。

小公爵夫人的脸色变了。她叹了一口气。

“是的,真的有了,”她说,“啊!这太可怕了……”

丽莎的上嘴唇挂了下来。她把脸贴在小姑脸上,突然又哭起来。

“她需要休息一下,”安德烈公爵皱着眉头说,“是不是,丽莎?把她领到你的房间去吧,我去见爸爸。他怎么样,还是那样吗?”

“还是那样,一点没变,不知道你看起来怎么样。”公爵小姐高兴地回答。

“还是照常在那个时刻在林荫路上散步、在车床上做工吗?”安德烈公爵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问道,这表明他虽然十分敬爱父亲,但也知道父亲的弱点。

“还是那个时刻上车床干活,还做数学题,给我上几何课。”玛丽亚公爵小姐高兴地回答,好像上几何课是她生平一大乐事似的。

在老公爵二十分钟的起床时间过去后,吉洪来请小公爵去见父亲。老头子为了欢迎儿子的到来,破例改变了一下生活习惯:他吩咐,准许儿子在他午饭前穿戴的时间进入他的卧室。老公爵一向是旧式装束:穿长衫,戴敷粉假发。当安德烈公爵走进父亲的卧室时(不是带着他在交际场所故意做出的蔑视一切的表情和态度,而是带着他和皮埃尔谈话时那种兴致勃勃的表情),老头子正坐在更衣室里一张宽大的上等山羊皮面安乐椅里,披着敷粉披肩,把头伸给吉洪去扑粉。

“啊!战士!你要征服波拿巴吗?”老头子说,因为辫子正在吉洪手中编着,只好在许可范围内摇了摇扑过粉的头。“你至少应当好好收拾他一顿,不然长此以往,连我们也快要变成他的臣民了。你好!”他说着把腮帮伸了过去。

老头子在饭前小睡后心情极好。(他常说,饭后小睡是银,饭前小睡是金。)他从下垂的浓眉下快活地斜视着儿子。安德烈公爵走上前去,吻了吻父亲让他吻的地方。他没有回答父亲得意的话题——拿当时的军人,特别是拿波拿巴开个小玩笑。

“爸爸,我来了,把怀孕的媳妇也带来了。”安德烈公爵说,他活泼而恭敬地注视着父亲脸上每根线条的活动,“您身体好吗?”

“孩子,只有蠢货和荒唐鬼才生病呢,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早忙到晚,生活又有节制,当然健康了。”

“感谢上帝!”儿子微笑着说。

“这与上帝不相干!好,你来讲一讲,”他接着说下去,又回到他得意的话题上,“德意志人怎么样教会你们用新的科学,就是用所谓战略来跟波拿巴作战。”

安德烈公爵微微一笑。

“爸爸,让我想想,”他面带笑容说,这种笑容表明他对父亲的敬爱并不因父亲的弱点而有所妨碍,“我还没安置好呢。”

“瞎说,瞎说,”老头子大声说,他试试小辫编得结实不结实,摇了摇脑袋,一面抓住儿子的手,“你媳妇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玛丽亚公爵小姐会带她去看的,而且她有满坑满谷的话要说。那是她们女人的事。她来我很高兴。坐下谈谈吧。我了解米切尔森的军队,也了解托尔斯泰的……同时登陆……南方的军队做什么呢?普鲁士中立,这我知道。奥地利怎么样?”他从安乐椅里站起身来,在屋里边说边走,吉洪跟着他跑,把一件件衣服递给他,“瑞典怎么样?他们怎样跨过波美拉尼亚呢?”

安德烈公爵见父亲一定要谈,就开始讲预想会战的作战计划,起先谈得有点勉强,但是后来越谈越起劲,谈到中间,不知不觉按照老习惯从讲俄语改为讲法语了。他说,一支九万人的军队一定能迫使普鲁士放弃中立,加入战争;这支军队的一部分将在施特拉尔松与瑞典军队会师;二十二万奥军连同十万俄军,将在意大利境内和莱茵河上作战;五万俄军和五万英军,将在那不勒斯登陆;总数五十万的军队将从四面八方围攻法军。老公爵对儿子的叙述没有表示丝毫的兴趣,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始终一面走一面穿衣服,有三次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儿子的话。第一次他打断他的话,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