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亲爱的,”娜塔莎说,跪在母亲面前,把脸贴近她的脸,“对不住,请原谅,我把您惊醒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玛夫拉·库兹米尼什娜叫我来的,运来了一些伤员,都是军官,您答应吗?他们没有地方安置;我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她一口气匆忙地说。
“什么军官?把谁运来了?我一点也不明白。”伯爵夫人说。
娜塔莎笑了,伯爵夫人也微微一笑。
“我知道您会答应的……那么我就这样去告诉了。”娜塔莎吻了吻母亲,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在大厅里她遇见父亲,他带着不好的消息回到家里。
“咱们还傻待着呢!”伯爵不禁懊恼地说,“俱乐部也关门了,警察也走了。”
“爸爸,我把伤员请进家里来了,行吗?”娜塔莎对他说。
“当然行啦,”伯爵漫不经心地说,“问题不在这儿,现在我要求你们别管这些不相干的小事,要帮助收拾东西,准备走,明天就走……”于是伯爵对管家和仆人发出了同样的命令。从外面回来的彼佳在吃饭的时候讲述他的见闻。
他说,今天老百姓都在克里姆林宫领枪支,拉斯托普钦在他的传单里虽然说两三天内要发出号令,但是已经有了确实的命令,明天全体居民就拿着武器前赴三山,那儿将有一场血战。
在彼佳讲这个的时候,伯爵夫人怀着胆怯的恐惧望着她儿子兴高采烈的面孔。她知道,只要她说一句不让彼佳去参加这次战斗的话(她知道他对目前这场战斗是多么向往),他就会讲一些男子汉啦,荣誉啦,祖国啦之类没有意义的、男人们的、倔强的、不容置辩的话,事情就会弄糟,因此,她是这样盘算的:趁战事没打起来就离开,把彼佳带走,做他的保卫者和庇护者,暂时什么都不对彼佳说,晚餐后,她把伯爵叫来,含着眼泪求他尽快把她带走,如果可能,当夜就带走。一直没露出丝毫畏惧的伯爵夫人,现在由于母爱而怀着女人不自觉的狡猾,说,如果当夜不走,她一定会吓死的。用不着假装,这时她真的什么都怕了。
十四
去看女儿的肖斯太太讲她在回家的路上,在肉商街一家酒店见到的情景,这使伯爵夫人更加恐惧了,她说有一群醉汉在酒店闹事,没法走过去。她雇一辆马车绕小胡同回家;车夫告诉她说,那帮人把酒店的酒桶全打开了,说是有命令准许这样干。
饭后,罗斯托夫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忙着包扎东西,做动身的准备。老伯爵忽然管起事来,饭后他从屋里到院子,又从院子到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没头没脑地呵斥那些忙乱的人,使得他们更加手忙脚乱。彼佳在院子里指挥。索尼娅对伯爵发出的自相矛盾的命令,不知应当怎么办,完全茫然失措了。满屋和满院子都是人们在喊叫,争论,喧哗。对什么事都有热情的娜塔莎,也忽然管起事来。开始的时候,她干预包装,遇到了不信任。人们总是等着看她的笑话,都不听她的;但是她有一股子顽强和热情的劲儿,一定要人家服从她,要是不听她的,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最后,她终于得到人们的信任。费了她巨大的努力,提高了她的威信的头件功绩,是包装地毯。伯爵家里有贵重的戈贝兰地毯和波斯地毯。当娜塔莎着手干活儿的时候,大厅里放着两口敞开的箱子:一口箱子几乎装满了瓷器,另一口装的是地毯。桌上还摆着许多瓷器,从库房里还不断地拿来。还得另装一口——第三口箱子,并且派人去取了。
“索尼娅,等一等,就这样我们全装得下。”娜塔莎说。
“不行,小姐,已经试过了。”餐厅侍者说。
“不,请等一等。”于是娜塔莎从箱子里取出包着纸的盘子和碟子。
“盘子要放这儿,放到地毯里。”她说。
“三口箱子能把地毯装完就谢天谢地了。”餐厅侍者说。
“等一下,好不好。”娜塔莎开始迅速、利落地挑选起来。“这个不要,”她是说基辅产的碟子,“这个可以,这个放到地毯里。”她是说萨克森的盘子。
“你别管啦,娜塔莎;行啦,让我们来装吧。”索尼娅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哎呀,我的小姐!”管家说。但是娜塔莎不听,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又很快地装起来,决心把不好的地毯和瓷器不全带走。于是全取出来重新装。果然,扔掉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不值得带走的东西,所有贵重的物品都装进两口箱子。只是盛地毯的箱子盖不上。本来可以拿掉一些东西,但是娜塔莎坚持自己的意见。她装了,又重新改装,使劲地压,逼着餐厅侍者和彼佳(她把彼佳也拉来装箱)用力压箱盖,她也拼命地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