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您让那个列文避免了一场不快。”
“哦,是他的女伴叫我去的。我尽力劝他安静下来,因为他病得很重,对医生又很不满意。我习惯于照顾这样的病人。”
“哦,我听说您和您的姑妈,是斯塔尔夫人吧,一起住在芒通。我认识她嫂子。”
“不,她不是我姑妈。我叫她妈妈,我也不是她的亲戚。我是她抚养长大的。”瓦莲卡回答,脸又红了。
她的话如此朴实无华,脸上的表情如此坦诚而可亲,公爵夫人明白她的吉提为什么喜欢这个瓦莲卡了。
“那个列文又是怎么回事?”公爵夫人问。
“他就要走了。”瓦莲卡说。
这时,吉提从泉水那边走过来,见母亲认识了她的陌生朋友,不禁喜形于色。
“好了,吉提,你那么想认识这位小姐……”
“瓦莲卡,”瓦莲卡微笑着说,“大伙都这么叫我。”
吉提高兴得涨红了脸,久久地、默默地握着这位新朋友的手,对方的手没有回握,只是一动不动地让她握着。瓦莲卡小姐的手虽然没有反应,但她的脸上漾起了温和、欢喜而略带忧郁的微笑,露出了一排虽然嫌大却整齐漂亮的牙齿。
“我也早就想认识您了。”她说。
“可是您太忙了……”
“哎,正相反,我一点也不忙。”瓦莲卡回答,但她不得不马上离开两位新结识的人,因为这当儿有两个俄国女孩向她跑来,她俩是一位病人的女儿。
“瓦莲卡,妈妈叫你!”女孩喊道。
瓦莲卡跟她们走了。
三十二
关于瓦莲卡的身世以及她同斯塔尔夫人的关系,公爵夫人了解到的详情如下。
斯塔尔夫人是个疾病缠身、性情亢奋的女人。有人说她折磨丈夫,有人说她被放荡无行的丈夫折磨。她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已同丈夫离婚,孩子一出生就死了。斯塔尔夫人的亲属知道她感情脆弱,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拿当晚在彼得堡同一寓所里出生的一个宫廷厨师的女儿去顶替。这孩子就是瓦莲卡。斯塔尔夫人后来知道瓦莲卡不是她女儿,但依旧养育她,何况不久瓦莲卡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了。
斯塔尔夫人十多年来一直旅居国外南方地区,卧病在床,深居简出。有人说,斯塔尔夫人以乐善好施和笃信宗教为自己谋得了社会地位。也有人说,她从心灵深处就是品德极高的人,毕生舍己为人,表里如一。谁也不知道她信什么教,是天主教、新教还是东正教。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她同各种教会及教派的上层人士都有交情。
瓦莲卡随她长期住在国外,凡是认识斯塔尔夫人的人,都认识瓦莲卡小姐——大家这样称呼她,喜欢她。
公爵夫人了解到这些底细,认为女儿结交瓦莲卡丝毫无碍体面,更何况瓦莲卡言行举止极有教养。她的法语和英语都说得很好。尤其是,她转达了斯塔尔夫人的话,说因为抱病不能结识公爵夫人,甚感遗憾。
吉提结识了瓦莲卡,对这个朋友越来越着迷,每天都能在她身上发现新的优点。
公爵夫人听人说瓦莲卡歌唱得好,就请她晚上过来唱歌。
“吉提弹琴,我们那儿有架钢琴,确实不怎么好,但您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享受,”公爵夫人脸上带着做作的微笑说,这笑容使吉提老大不快,因为她看出来瓦莲卡并不想唱歌。不过瓦莲卡晚上还是带着乐谱来了。公爵夫人还邀请了玛丽亚·叶夫根尼耶夫娜母女和上校。
瓦莲卡对于陌生人在场毫不介意,立刻走到钢琴边。她不会自弹自唱,但照谱唱得很好。擅长钢琴的吉提就为她伴奏。
“您才华出众。”瓦莲卡第一支歌唱得很动听,公爵夫人这样对她说。
玛丽亚·叶夫根尼耶夫娜母女也向她致谢,称赞她。
“您看,”上校望着窗外说,“来了多少听众啊!”窗外确实聚集了一大群人。
“我很高兴能使你们满意。”瓦莲卡淡然地说。
吉提以得意的眼光望着她的朋友。吉提赞赏她的歌艺,她的嗓子,她的相貌,尤其欣赏她的风度。瓦莲卡根本不考虑歌唱得好坏,对别人的赞扬也淡然处之,她仿佛只想问一声:还要再唱吗?听够了吗?
“假如是我的话,”吉提自忖着,“我会多么自豪啊!看到窗外这些听众我会多么高兴啊!而她却全然无所谓。她的唯一动机就是不拒绝妈妈的请求,让她高兴。她心里装着什么呢?是什么赋予她这种淡泊一切、宁静自处的力量呢?我真想了解个究竟,学习她这一点,”吉提望着她平静的面容,这样想。公爵夫人请瓦莲卡再歌一曲。瓦莲卡便又唱了一首歌,唱得徐缓、清晰而动听。她挺直身子站在钢琴边,用那只皮肤黝黑的瘦瘦的手在琴上打着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