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医生洗耳恭听了这个方案。
“不过,我想,出国疗养可以改变一下生活习惯,换个环境,摆脱不愉快的往事。况且,病人的母亲也这样想。”他说。
“哦!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去吧。不过,那班德国巫医会害人的……得让她们听从……好吧,让她们去吧。”
他又看了看表。
“啊!我得走了。”他向门口走去。
名医对公爵夫人说(他是出于礼貌),他还要看一下病人。
“怎么!还要检查一次!”母亲惊呼道。
“哦,不,公爵夫人,我只需要问一些细节。”
“那请吧。”
母亲和医生一同走进客厅去看吉提。吉提站在房间中央,她形容消瘦,面带红晕,由于害羞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医生走进房来,她刷地涨红了脸,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觉得她的这场病和治疗真是荒唐可笑!她觉得给她治病,好比要把打碎的花瓶拼接起来一样可笑。她的心已经碎了,他们干吗还要用药丸和药粉来医治她呢?但她又不能伤母亲的心,母亲已经很内疚了。
“劳驾您坐下来,公爵小姐。”名医说。
他笑嘻嘻地坐到她对面,给她号上脉,又开始了枯燥乏味的提问。她在回答问题时忍不住勃然大怒,站了起来。
“对不起,医生,这实在毫无意义。同一个问题您都问过我三遍了。”
名医并不生气。
“病态的烦躁,”吉提走出去后,他对公爵夫人说,“不过,我问完了……”
医生把公爵夫人当做非常聪明的女人,从科学上向她说明了公爵小姐的病,最后嘱咐她如何如何服用那种没有用处的水。关于出国疗养问题,医生作了反复深入的考虑,似乎在解决一个难题,最后他作出了决定:可以去,但不能听信巫医,一切问题要找他解决。
医生走后,家里仿佛遇到了大喜事。母亲高高兴兴回到吉提房里,吉提也装作开心的样子。现在她不得不经常地、甚至无时无刻地装模作样。
“真的,妈妈,我没有病。不过,要是你愿意出国,那我们就去吧!”她这样说,想表示她对这次旅行很感兴趣,接着就谈起了行前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二
医生走后多莉就来了。她知道今天家里有医生会诊,所以尽管她产后起床不久(冬末她又生了个女孩),尽管她自己有许多伤心事和操心事,她仍然丢下吃奶的婴儿和另一个生病的女儿,回家来看看吉提的命运今天作何决定。
“哎,怎么样?”她走进客厅,连帽子也没摘就问道,“看你们都高高兴兴的。好消息,是吧?”
大家想把医生的话都告诉她,可是那医生头头是道讲了好半天,现在要把他的话再传达一下却很难。只有决定出国旅行这一点是清楚明白的。
多莉不禁叹了口气。她的好朋友、好妹妹要走了。而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开心。她与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解后的关系使她感到屈辱。安娜的弥合并不牢固,和谐的家庭在原有的裂痕上重又破裂。明显的冲突倒也不曾有过,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几乎总是不在家,钱也老是不够用。怀疑丈夫不忠是多莉经常的苦恼,她尽量排除这种念头,害怕再去体验忌妒的痛苦。第一次妒意的发作已经熬过来了,那种感受不会再回来,即使再发现丈夫不忠,大约也不致像第一次对她的打击那样大。今后发现此类事,只会让她失去习惯的家庭生活,她只得受他的欺骗,她鄙视他,而她更鄙视自己如此软弱。除此之外,一个大家庭的琐事还不断地折磨她:不是婴儿没有喂饱,就是保姆走掉了,要不就像现在,一个孩子病了。
“哎,你的几个孩子怎么样?”母亲问道。
“唉,妈妈,你们自己的苦恼也够多了。莉莉病了,我怕她是猩红热。我先来了解一下情况。要是猩红热的话,但愿不是,真是那样的话,我只能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老公爵等医生走后也从书房里出来了。他让多莉吻了吻脸,和她说了会儿话,就对妻子说:
“作出什么决定了?出国吗?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呀?”
“我想你该留在家里,亚历山大。”妻子说。
“随你们便。”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去呢?”吉提说,“一起去他高兴,我们也高兴。”
老公爵站起来,抚摩了一下吉提的头发。她扬起脸,强作笑容望着他。她总觉得,全家唯有父亲最理解她,虽然他很少谈她的事。她是小女儿,是父亲的宝贝。她想,正是这种父爱使他能明察秋毫。当她的目光碰到他那双谛视着她的慈祥的蓝眼睛时,她觉得父亲把她看透了,觉察了她心中一切不好的念头。她涨红了脸,朝他凑过去,等他亲吻,但他只是拍拍她的头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