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见到您,”渥伦斯基说,“我那天在选举大会上找您来着,但是别人告诉我,您已经走了。”
“是的,我当天就走了。我们刚才还在谈论您的马呢。我向您表示祝贺,”列文说,“您的那匹马跑得真快。”
“按说,您也有赛跑的马呀。”
“不,我父亲曾经有过,但我现在还记得,还懂得点儿。”
“你在哪儿吃饭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问。
“我们在圆柱后面的第二张桌子吃的。”
“大家纷纷向他表示祝贺,”高个子上校说,“这是他第二次获得皇帝的奖赏。如果我打牌也能像他赛马那么幸运就好了。”
“唉,别浪费宝贵时光了。我可要到‘地狱’那里去了。”上校说,随即离去了。
“他是亚什温。”渥伦斯基回答图罗夫岑的问话,一边在他们旁边一个空位子上坐下。他把敬他的酒一饮而尽,又要了一瓶。不知是受俱乐部气氛的影响呢,还是多喝了几杯,列文与渥伦斯基开怀畅谈起良种牲口来,并为自己对这个人不再有任何敌意而感到高兴。他甚至还顺便提起,他听妻子说,她曾在玛丽亚·鲍里索夫娜公爵夫人家遇见过他。
“嗨,玛丽亚·鲍里索夫娜公爵夫人,真是个可爱的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接着讲述了她的一桩趣闻,引得大家捧腹大笑。渥伦斯基笑得尤为由衷欢畅,以致列文不由得觉得他们俩已完全和好了。
“嗯,结束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站起来,微微一笑说,“走吧!”
八
列文离开桌子,觉得自己走起路来两条胳臂摆动得特别轻松而又匀称。他和哈金一起经过一个个高敞的房间,向弹子房走去。穿过大厅时,列文遇到了岳父。
“嗯,怎么样?你喜欢我们这个消遣娱乐场所吗?”老公爵挽起他的一条胳臂,说,“来,我们去走走。”
“我正想随便走走看看。这地方真有趣。”
“是的,你觉得有趣。可我的兴趣与你不一样。你瞧这些老人,”他指着一个脚蹬软皮靴,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的,弯腰驼背、嘴唇干瘪的老人(也是俱乐部成员)说,“你以为他们生来就是这样的‘浑蛋’?”
“怎么是‘浑蛋’?”
“瞧,你不知道这个俗称。这是我们俱乐部里的术语。你知道滚蛋游戏吧,一个鸡蛋滚得次数多了,就变成‘浑蛋’了。我们这些哥儿们也是如此,经常到俱乐部来,来得次数多了,终将变成不中用的‘浑蛋’。瞧,你还笑,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已经看到,自己都快变成老‘浑蛋’了。你认识切琴斯基公爵吗?”老公爵问,列文从他脸上看出,他准备讲什么可笑的事。
“不,不认识。”
“哦,怎么会不认识呢!切琴斯基公爵遐迩闻名。嗯,那也没关系。要知道,他可是个打弹子迷。三年之前他还算不上是个老浑蛋,还余勇可贾呢。他把别人叫做老浑蛋。可是近来有一次,他上俱乐部来,我们的门房……你知道瓦西里吗?喏,就是那个胖子。他很会说俏皮话。切琴斯基问他:‘哎,瓦西里,来了哪些人啦?有没有老浑蛋?’瓦西里对他说:‘您是第三个。’是的,老弟,他就是这么回答他的!”
列文和老公爵一边聊着,不时向遇见的熟人问好,一边在各个房间里转悠:一个大房间里摆着几张牌桌,那些老牌迷正在捉对打赌注不大的纸牌;休息室里人们正在下棋,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坐在沙发上与人交谈;弹子房里,在房间拐角处的长沙发旁聚着一帮人,在喝香槟酒,显得十分快活,哈金也在内。他们也去“地狱”里看了看,在一张桌子旁围着一群赌徒,亚什温也坐在那里。接着,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昏暗的阅览室。在那里的带灯罩的灯下,一个怒容满面的青年坐着在翻阅一本本杂志,一个秃顶将军在专心致志地看书。随后他们走进被老公爵叫做“智囊室”的房间。那里有三位先生在劲头十足地谈论时事新闻。
“公爵,请过来吧,都准备妥了。”老公爵的一位老伙伴发现了他,说,于是老公爵走了。列文坐下听了一阵,但是想起今天早上所听到的全部谈话,他蓦地觉得无聊透了。他匆忙站起来,去找奥勃朗斯基和图罗夫岑,和他们待在一起才觉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