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他对他说,“您哥哥正在找您。现在就要投票表决了。”
列文走进大厅,领到一粒白色小球,并跟着哥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走到了投票桌跟前。斯维亚日斯基把胡子攥在拳头里嗅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讽刺神情,站在投票桌旁边。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把一只手放进投票箱里,将白球放到箱里的某个地方,然后退到旁边站住,把位置让给列文。列文走到投票箱跟前,却完全忘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窘困地问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该往哪儿放?”他声音很轻,而且当时还有一些人正在旁边说话,他希望人家听不见他的问题。但是,旁边那些人不再作声了,他提的不成体统的问题被大家听见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皱起了眉头。
“这要看各人的信念。”他板着脸说。
有几个人微微一笑。列文涨红了脸,急忙把一只手伸到投票箱的呢绒罩布下面,把小球放到右面,因为他是右手拿着球。放好后,他才想起,本当把左手也一起伸进去,于是又把左手伸进去,但是为时已晚,他觉得更加难堪,赶忙朝最后面的几排座位走去。
“一百二十六张赞成票!九十八张反对票!”那位发不出颤舌音的秘书报出投票结果。接着是一阵笑声:投票箱里有一粒纽扣和两个核桃。那位贵族获得了选举权,新派获胜了。
但是老派并不认输。列文听到人家在请求斯涅特科夫参加竞选,他看到一群贵族把正在说话的省首席贵族围住。列文向这群人走近些。在回答贵族们的问题时,斯涅特科夫谈到了贵族对他的信任,谈到了贵族对他的爱戴,并说他不配得到这种爱戴,因为他的全部功绩只不过是忠于他为之效劳了十二年的贵族。他数次重复了那句话:“我凭信念和真理,竭尽全力效劳,我器重并感激你们。”他突然被眼泪哽住,说不下去,走出了大厅。他这样泪水满面,不知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是因为他热爱贵族,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处于被敌人四面包围的紧急处境,但是激动情绪已传给大家,大部分贵族已被感动,列文也觉得自己对斯涅特科夫产生了一份柔情。
省首席贵族在门口同列文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请您原谅,”他像对一个陌生人似的说;认出是列文,又羞怯地微笑了。列文觉得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因激动而说不出口来。当他匆匆而行时,他的脸部表情以及他那裹在佩着数枚十字勋章的制服和镶金银边饰的白裤子里的整个身躯的姿态,使列文觉得他就像一头发觉情况不妙的被追捕的野兽。首席贵族脸上的这种表情特别令列文同情,因为昨天他为托管的事刚到他家去过,看到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热爱家庭的好人。一幢大房子,里面摆着一套老式家具;一些老仆人衣着并不考究,身上有点脏,但态度却很恭敬,显然都是以前的农奴出身,一直跟着这个主人;妻子是个和善的胖女人,戴着一顶镶花边的包发帽,披着一块土耳其披肩,正在抚摩可爱的小外孙女;儿子是中学六年级学生,刚从学校回到家里,正在向父亲请安,并吻了吻父亲的大手;一家之主的语言和手势既威严又亲切,这一切在昨天曾使列文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敬意和好感。列文现在觉得这位老人既令人感动又招人见怜,所以很想对他说几句宽慰的话。
“您肯定会再次当选我们的首席贵族。”他说。
“未必吧,”首席贵族神色惊惶地回头看了一眼后说,“我累了,已经老了。有人比我更合适、更年轻,让他们去当吧。”
首席贵族说完就从侧门悄悄走了。
最庄严的时刻来临了。马上就要开始选举。两派的头目正在掐指计算白球和黑球的数目。
有关弗廖罗夫的那场争论不仅使新派得到弗廖罗夫这一票,而且赢得了时间,他们把三个因中老派的奸计几乎失去参加选举机会的贵族接来了。其中两个贵族有嗜酒的弱点,斯涅特科夫派走卒把他们灌醉了,而且把另一个贵族的制服偷走了。
得知这一消息,新派趁大家在为弗廖罗夫一事争论不休,派人乘马车给那个贵族送去一套制服,把两个被灌醉的贵族中的一个接到会场上。
“我接来了一个,用水浇醒了,”去接他的一个地主走到斯维亚日斯基跟前说,“不碍事,能派上用场。”
“醉得不太厉害吧,会不会摔倒?”斯维亚日斯基微微摇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