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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294)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一个县足够了,而斯维亚日斯基显然已经成了反对派。”他说了一句除了列文大家都能听懂的话。

“怎么啦,科斯佳,你大概也产生兴趣了吧?”他转身对列文说,同时挽住列文的一条胳膊。要是能产生兴趣,列文倒是会很高兴的,但是他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从谈话人身边走开几步,向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提了个困惑不解的问题:干吗要去求省首席贵族?

“真天真啊![16]”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然后就简单明了地向列文说明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像以往选举那样,所有的县都提省首席贵族当候选人的话,那么他就会因得到全部白球[17]而当选。这样做毫无必要。现在呢,有八个县同意提他;要是有两个县不提他,那么斯涅特科夫就可以拒绝参加竞选。在这种情况下,老派可以从自己这一派中另推一个人,否则整个打算都将落空了。假如只有斯维亚日斯基这个县不提他,那么斯涅特科夫就得参加竞选。他甚至会被推选为正式候选人,人家会故意把白球投给他,从而使反对派失算,当人家把我们这一派中的一名候选人提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白球投给这位候选人。

列文开窍了,但没有完全弄懂,还想提几个问题,这时候大家突然都说起话来,闹哄哄地向大厅走去。

“什么事?怎么啦?谁?”“委托书?委托谁?怎么啦?”“他们要推翻?”“不是委托书?”“不准弗廖罗夫参加吗?”“受过审判怎么啦?”“这样一来谁都不准参加了。真卑鄙。”“法律啊!”列文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这些话。他随着急急忙忙、争先恐后的人群朝大厅走去,同贵族们一起挤到省会办公桌附近。省首席贵族、斯维亚日斯基和另一些头面人物正在桌旁热烈地争论某件事。

二十八

列文离桌子相当远。他身边有个贵族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另一个贵族把厚厚的鞋掌弄得咯吱咯吱直响,使他无法听清楚。他从远处听到省首席贵族的柔和的声音,接着是那位恶狠狠的贵族的尖嗓门,然后是斯维亚日斯基的声音。据列文理解,他们在争论一条法律条文的意义和“在侦查中”这一术语的意义。

人群向两旁闪开,让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走到桌旁。等那位恶狠狠的贵族把话说完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就说,他觉得最可靠的做法就是查对法律条文,并请秘书找出了那条法律条文。条文中说,在意见有分歧的情况下必须投票表决。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读了条文,并作了解释,这时候,一个个子很高、身体肥胖、有点驼背、小胡子染过色、穿着一套衣领从后面撑住头颈的窄小制服的地主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地主走到桌子跟前,用嵌宝戒指敲了敲桌子,大声地说:

“表决吧!投票!没什么可谈的!投票!”

这时突然有几个人同时说起话来,那位戴嵌宝戒指的贵族火气越来越大,喊声越来越响。不过,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说的正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所提出的看法,但他显然憎恨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及其一派人,这一仇恨也传给了他的同派人,并激起另一方虽说较为有礼,但同样是憎恨的反击。响起了一片叫嚷声,刹那间一切全都乱套了,省首席贵族不得不请大家遵守秩序。

“表决吧,表决吧!凡是贵族都会理解的。我们在流血……皇帝信任……别理省首席贵族,他不是管家……问题并不在于此……请投票吧!真卑鄙!……”四面八方传来盛怒和狂暴的叫嚷声。目光和面容则比语言更加愤怒和狂暴。它们表达出一种不可调和的仇恨。列文一点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大家为要不要投票表决有关弗廖罗夫的问题而如此冲动感到惊讶。正如后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他所说明的那样,他忘掉了三段论——即为了共同的利益必须把省首席贵族赶下台;要把省首席贵族赶下台,必须获得大多数的选票;为了获得多数票,必须给弗廖罗夫表决权;为了使弗廖罗夫享有表决权,必须解释该如何理解法律条文。

“一票就能决定整件事呀,所以,如果你想效力于公益事业,你就必须严肃认真,始终如一。”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总结说。

列文偏偏忘掉了这一点,所以看到他所敬重的这些好人处于这样令人不快的愤怒之中,他感到很难受。为了摆脱这种难受的感觉,他不等辩论结束就离开了,他来到一个小厅里,这里除了小卖部旁有几个仆人,再也没有别的人。看到仆人们在忙忙碌碌地擦拭餐具、摆盘子和酒杯,看到他们平静而又生气勃勃的面容,列文突然感到轻松,就像从臭气熏人的房间走到空气清新的室外。他很高兴地望着那些仆人,开始来回走动。一个蓄着花白络腮胡子的仆人对那些正在取笑他的年轻仆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同时却在教他们怎样折叠餐巾,看到这个情景,他感到非常开心。列文刚要上前同这个老仆人谈谈,贵族财产托管处的秘书——一个熟知全省贵族的名字和父名的小老头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