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不是说这是个过时的机构吗？”
“过时倒是过时的，但还是要稍微尊重一下。就拿斯涅特科夫来说吧……不管好不好，我们毕竟有一千年了。比如说，您要在房子前面造一个小花园，要设计一平面图，可是您家的这块地上长着一棵百年老树……尽管它长得弯曲多结，老态龙钟，但您不会为了建花坛而砍掉老树，只会把那些花坛设计得能使那棵老树也派上用场。它不是一年长得出来的，”他谨慎地说，而且马上就改变了话题：“嗯，那么您的产业经营得怎么样？”
“不大好。利润只有百分之五。”
“是的，可是您没有把自己计算进去。您不是也值一些钱吗？我这是说我自己。我在经营农业之前所得的薪俸是三千卢布。现在我干的活比任职时还要多，而且像您一样只得到百分之五的利润，那也要靠上帝保佑。而自己的劳动全都白花了。”
“那您干吗要这样做呢？既然是明显的亏本，那又何必呢？”
“就得这样做呀！您有什么办法呢？是习惯呀，要知道，必须这样做。我还要对您多说几句，”那个地主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继续说，“我儿子对经营农业毫无兴趣。他显然会成为一名学者。因此将会后继无人。可是还得干呀。瞧，今年我还栽植了一片果园。”
“对，对，”列文说，“这话一点也不错。我一直觉得我的农场并无实利可图，可是还得干下去……总觉得要对土地负责。”
“我要对您说，”那个地主继续说，“我有一个邻居，他是个商人。我们在农场里、在果园里兜了一圈。他说：‘不行，斯捷潘·瓦西里奇，您家的一切全都搞得很好，可是果园却无人照管。’可是我家的果园管得很好呀。他却说：‘要是我，就会砍掉这棵椴树。只不过要在长得最茂盛的时候砍。不是有一千棵椴树吗？每棵树可加工成两块优质夹板。现在夹板很值钱，我还可以把它们砍下来作造房用的木材。’”
“他用这笔钱可以买牲口，或者买一小块便宜的土地，再把它租给农民，”列文显然已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类似的算法，所以笑着替他把话说完，“他就会积攒起自己的产业。可是您和我呢，我们只有靠上帝保佑才能保住自己的财产，把它们留给孩子们。”
“我听说您结婚了，对吗？”那个地主问。
“对，”列文得意洋洋地回答，“对，这事好像有点奇怪，”他继续说，“我们就这样毫无打算地过日子，我们就像古代维斯塔[18]女神的女祭司，被派来守护圣火。”
那个地主在白色小胡子下面露出一个冷笑。
“我们中间也有那种人，就拿我们的朋友尼古拉·伊万内奇来说，或是拿现在已定居乡下的渥伦斯基伯爵来说吧，他们都想搞规模农业；但是至今为止，除了耗费资金，还没有任何结果。”
“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照商人的说法去做呢？为什么不砍掉果园里的树去制夹板呢？”列文把话题拉回到那个使他感到非常惊讶的想法上。
“就像您所说的，为了守护圣火呀。那不是贵族的事业。我们贵族的事业也不是在这里，不是在选举会场上，而是在那里，在自己栖身的角落里。我们也有自己这一阶层的本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农民们也有自己的本能，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一个好农民会尽可能多租一些土地。无论土地多么贫瘠，他还是要耕种的。也是不会打算。简直是亏本的买卖。”
“那么我们也是这样呀，”列文说，“能遇见您真是非常非常高兴。”看到向他走来的斯维亚日斯基，他又添了一句。
“自从在您家里见面后，我和他还是第一次遇见，”那个地主说，“所以只顾说话了。”
“怎么样，是骂一通新程序吗？”斯维亚日斯基笑着说。
“这是难免的。”
“是诉诉衷肠。”
三十
斯维亚日斯基挽起列文的胳膊，同他一起朝自己那一派人那儿走去。
现在已经无法避开渥伦斯基了。他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站在一起，并且直视着走过来的列文。
“非常高兴。好像我有幸在公爵夫人谢尔巴茨卡娅家里见过……”他向列文伸出一只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