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教堂里,列文同别人一起举起一只手,重复着大司祭的话,庄严地宣誓,保证执行省长的要求。教堂里的祈祷对列文一向很有影响,所以当他说“我吻十字架”这句话,回头看到老老少少也在重复同一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被感动了。
第二天和第三天是讨论贵族公款和女子中学的情况,照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说法,这两件事一点也不重要,所以列文没有参加,而是去办自己的事。第四天是在省会办公桌旁核对本省公款。这时,新旧两派发生首次冲突。受托核对公款的稽查委员会向大会报告,说是公款分文不缺。省首席贵族站起来,对贵族们的信任表示感谢,激动得掉下了眼泪。贵族们大声地向他致敬,纷纷同他握手。不料,这时候,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这一派的一位贵族说,他听到的消息是,稽查委员会并没有核对公款,他们认为核对公款是对省首席贵族的一种侮辱。一名稽查委员会委员竟冒冒失失地承认有这样的事。于是,一位外貌很年轻、长相却很凶狠的小个子先生开口说,省首席贵族大概很乐意对公款的情况作出报告,而稽查委员会委员们的过于客气的做法却使他失去了这一精神享受的机会。这时候,稽查委员会委员们否认了自己的声明,于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依据逻辑证明,他们必须承认:公款或者已经核对过,或者尚未核对过,并且详尽地发挥了这一两难推理。反对派的一位演说家起来反驳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接着发言的是斯维亚日斯基,然后又是那位长相凶狠的先生发言。辩论进行了很久,结果却一无所获。列文感到惊奇,这件事他们竟能争论这么长的时间,尤其是当他问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他是否认为公款已被盗用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竟然回答:
“哦,不会!他是个老实人。但是,这种管理贵族事务的古老的家长制方法必须改变一下。”
第五天是选举各县的首席贵族。有几个县,这一天相当动荡不安。在谢列兹涅夫县,斯维亚日斯基被一致推选为首席贵族,所以这一天他家举办了宴会。
二十七
省级大选定在第六天。大大小小的厅堂里挤满了身穿各种制服的贵族。有许多人都是在这一天才赶到的。好久没见面的熟人,有的来自克里米亚,有的来自彼得堡,有的从国外赶来,都在各个大厅里相逢了。省会办公桌旁,在皇帝的肖像下,正在进行辩论。
大厅和小厅里的贵族们全都阵营分明地各自聚集在一起,根据那些敌意和不信任的目光、根据一有异己分子走近就停止谈话、有些人甚至走到走廊远端去窃窃私语等种种情况,可以看出每一方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从外表来看,这些贵族明显地分为两种人:老人和新人。老人大部分穿着扣子全扣上的老式贵族制服,腰佩长剑,头戴礼帽,或者穿自己因功而获得的与众不同的海军、骑兵和步兵的制服。老贵族的制服是按老方法缝制的,肩上有小褶;它们显然太小了,腰身也太短,好像是穿这些衣服的人长高了,所以不合身。年轻人则穿长腰身、宽肩部的敞襟贵族制服,内穿一件白色背心,或者是穿镶有黑色领子、绣有司法部的桂树枝标记的制服。年轻的人群中也有一些穿宫廷制服的人,他们为这群年轻人增添了光彩。
但是,按年龄划分与按派别划分并不完全一致。据列文观察,有些年轻人属于老派阵营,相反,有些年纪很大的贵族却在同斯维亚日斯基低声交谈,他们显然是新派的拥护者。
列文站在供大家抽烟和吃小吃的那个小厅里,站在同派的几个人旁边,留心听他们谈话,绞尽脑汁地想弄清他们说的话的意思,结果却是白费劲。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是个中心人物,其他人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他现在在听斯维亚日斯基和同一派的另一个县的首席贵族赫柳斯托夫交谈。赫柳斯托夫不同意同自己这个县的居民一起去求斯涅特科夫参加竞选,而斯维亚日斯基则劝他这样做,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也赞成这一计划。列文不明白,反对派干吗要提他们不想选的那位首席贵族作候选人。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刚吃过一点小吃,喝了一点酒。他穿着一套宫廷高级侍从的制服,用香喷喷的、镶花边的细麻纱手帕擦着嘴,走到他们跟前。
“我们布好了阵势,”他捋着两侧的络腮胡子说,“谢尔盖·伊万内奇!”
他留心听了一阵谈话,肯定了斯维亚日斯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