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好胃口啊!”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笑着指着瓦先卡·维斯洛夫斯基说,“我胃口不差,可他的胃口大得惊人……”
“唉,怎么办呢!”列文忧郁地望着维斯洛夫斯基说,“菲利普,那就上牛肉吧。”
“牛肉吃光了,骨头我给狗吃了。”菲利普回答说。
列文感到很委屈,恼火地说:
“随便给我留点什么也好呀!”他真想哭了。
“你去给野物开膛吧,”他用颤抖的声音对菲利普说,尽量不去看维斯洛夫斯基,“放一点荨麻。最好给我讨点牛奶来。”
后来,等他喝了牛奶,他为自己对一个外人发火而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开始嘲笑自己那副恶狠狠的饿相。
晚上,他们又出去打了一次猎,这次连维斯洛夫斯基也打死了几只野禽。当夜,他们就回家了。
返回的路上同去的时候一样愉快。维斯洛夫斯基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喜滋滋地回忆农民请他喝白酒、并对他说“别见怪”的情景,回忆自己同那些捣蛋鬼和一个村姑、一个农民的奇遇,这个农民问他有没有结婚,得知他还没结婚,就对他说:“你别垂涎别人的老婆,最好自己找一个,死乞白赖地去追求,然后娶进门。”这番话使维斯洛夫斯基感到特别好笑。
“总之,我对我们这次外出非常满意。您呢,列文?”
“我很满意。”列文真心实意地说,他感到特别高兴,自己对瓦先卡·维斯洛夫斯基不仅不再抱有原先在家产生的敌意,相反还对他产生了最友善的好感。
十四
第二天,早晨十点钟,列文已经巡视了农场,敲了几下瓦先卡住的那个房间的门。
“请进,”维斯洛夫斯基大声地对他说,“请您原谅,我刚刚洗完冷水浴。”他只穿着一身内衣站在列文面前,微笑着说。
“请别客气,”列文在窗边坐了下来,“您睡得好吗?”
“睡得死死的。今天的天气怎么样,是否适宜打猎?”
“您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都不喝。我要吃早饭。真的,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想,女士们已经起来了吧?现在去散散步倒是很妙的。您让我看看马吧。”
列文陪着客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到马厩里转了转,甚至还一起练了双杠,然后一起回家,走进了客厅。
“我们这次打猎真带劲,感想真多啊!”维斯洛夫斯基向正在喝茶的吉提走去,一面说,“女士们享受不到这种乐趣,多么遗憾啊!”
“嗯,也好,他应当同女主人谈谈。”列文暗自说道。他又觉得客人对吉提说话时脸上所带的微笑和那种胜利者的表情好像有某种意思……
公爵夫人同玛丽亚·弗拉西耶夫娜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把列文叫到身边,同他谈起让吉提搬到莫斯科去分娩,以及如何安排住房的事。对列文来说,正如结婚前的各种琐碎繁杂的准备工作只会损害婚礼的庄严,使人感到不快一样,为指日可待的分娩所做的那些准备工作更令人厌烦。他总是竭力不去听关于怎样给未来的婴儿裹襁褓这类谈话,不去看那些无尽头的神秘莫测的编织带,不去看多莉认为特别重要的那些小三角形亚麻布,等等。要生儿子了(他深信将会生儿子),人家向他保证过,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显得很不寻常,他一方面觉得它是一种极大的、因而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幸福,另一方面觉得它极为神秘,所以对于人们自以为是,像对待某种普通的人为的事件那样去为它做准备,他感到气愤和屈辱。
公爵夫人不了解他的感受,把他既不愿意思考又不愿意谈论这件事的表现解释为一种轻率和淡漠,因此老是不让他安静下来。她委托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去看住房,现在又把列文叫到自己身边。
“我一窍不通,公爵夫人。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说。
“必须决定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成千上万的孩子不是在莫斯科诞生的,而且也没有医生接生……到底为什么……”
“既然这样……”
“不,听吉提的吧。”
“同吉提不能谈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让我去吓她呢?今年春天,娜塔莉·戈利岑娜就死在一个蹩脚的产科医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