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它!”
从猎狗爪下逃脱的不是一只中沙锥,而是一只扇尾沙锥。列文端起猎枪,就在他瞄准的时候,那种啪嗒啪嗒的击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维斯洛夫斯基那响亮的怪叫声。列文发现自己的猎枪偏到田鹬的身后,但还是开了一枪。
知道自己没有打中,列文这才回头看,他发现马和车已经不在路上,而在沼地里了。
维斯洛夫斯基想看他打猎,把马车赶进了沼地,两匹马都陷入了泥沼。
“见他的鬼!”列文暗自骂了一句,然后朝陷住的轻便马车走去。“您干吗把车赶进来?”他冷冰冰地对维斯洛夫斯基说,然后叫了一声车夫,就动手拉马。
列文感到很恼火,他开枪时受到了干扰,他的马又陷在泥沼里,更主要的是,他和车夫卸马准备往外拉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维斯洛夫斯基都不来帮忙,因为他们俩对这种事一窍不通。瓦先卡说,他以为这里很干燥,列文听了根本不搭腔,只顾默默地同车夫一起拉马。后来,列文干得浑身发热,发现维斯洛夫斯基正抓住挡泥板在极其卖力地拉马车,甚至把挡泥板也拉断了,这时他才为自己因昨天情绪的影响对维斯洛夫斯基采取过分冷淡的态度而自责,于是他态度变得特别热情,借此来改正自己冷淡的过错。等到一切都安排停当,马车也被拉到路上以后,列文就吩咐仆人开早饭。
“胃口好也就是心地纯洁!这只小鸡即将进入我的内心深处,”又变得快活起来的维斯洛夫斯基说着法国俏皮话,把第二只小鸡吃完。“嗨,现在我们的灾难全都结束了;现在一切都会顺利。不过,我必须为自己所犯的过失而坐在车夫的座位上。不对吗?啊?不,不,我是个马车夫。瞧着吧,我会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列文请求他让车夫赶车,他抓住缰绳不放。“不行,我应当弥补自己的过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我感到很好。”说完,他就赶车上路了。
列文有点担心,怕他把马折腾坏了,特别是他还不能驾驭左边那匹枣红马;但是他不由自主地被维斯洛夫斯基的愉快心情征服,听他坐在车夫座位上一路高唱抒情歌曲,或者讲故事,或者惟妙惟肖地表演按英国人的方法去驾驭四套马车[4];就这样,他们在早饭后心情十分愉快地抵达了格沃兹杰夫沼地。
十
瓦先卡赶着马儿跑得飞快,他们过早地赶到沼地,所以天气还很热。
马车驶近此行的目的地——真正的大沼地,列文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如何摆脱维斯洛夫斯基,使自己能不受干扰地自由行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显然也有同样的愿望,列文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名真正的猎人在开始打猎之前总会有的那种忧虑的表情,以及他所特有的既和善又狡黠的神色。
“我们怎么走呢?沼地真是好极了,我看到这里还有鹞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指着两只在薹草上空盘旋的大鸟说,“哪儿有鹞鹰,哪儿准会有野味。”
“看见吗,先生们,”列文说,神情有点忧郁地往上拉了拉靴子,又查看了猎枪上的火帽。“看见这片薹草吗?”他指了指河右岸那片割掉一半的湿草地中的一块呈墨绿色的小高地说,“沼地就是从这里,从我们面前开始的,看见吧,就是颜色更绿的地方。它从这里往有马在行走的右面延伸;那儿有不少土墩,常有中沙锥出没;从这片薹草地周围到那个赤杨树丛,到那座磨坊之间,都是沼地。瞧那儿,就是河湾那边。这是最佳地方。有一次,我在那儿打死了十七只扇尾沙锥。我们分两路过去,各带一条猎狗,到磨坊那儿会合。”
“嗯,那么谁往右,谁往左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问,“右边比较宽,你们两人一起走吧,我走左边。”他好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好极啦!我们打到的猎物定会比他多!喂,我们走吧,走吧!”瓦先卡赞同说。
列文不得不同意,于是他们分头走了。
他们刚走进沼地,两条狗就一起开始搜寻猎物,向褐色水皮那个地方走去。列文了解拉斯卡搜寻猎物的方式,它小心翼翼、忽左忽右地搜索着;他也熟悉那个地方,并预料会有一群田鹬。
“维斯洛夫斯基,并排走,并排走!”他低声对在后面蹚水的同伴说,自从科尔滨沼地上那次猎枪走火事件后,列文就不由自主地关心起那位同伴的枪口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