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多么宽宏大量!”尼古拉说,微微一笑。“如果你希望说你是正确的,那我可以使你得到满足。你是正确的,可我反正得走!”
直到临别最后一刻,尼古拉吻了一下列文,突然异样严肃地望着弟弟,说:
“不管怎样,别记恨我,科斯佳!”他的声音发抖了。
这是他说的唯一的真心话。列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看到并且知道我身体很糟,也许我们再也见不着面了。”列文明白这意思,眼泪夺眶而出。他又吻了吻哥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走后第三天,列文出国了。他在火车站遇到吉提的堂兄谢尔巴茨基,列文满脸愁容,使堂兄感到惊奇。
“你怎么了?”谢尔巴茨基问他。
“噢,没什么,世界上叫人快乐的事本来就很少。”
“怎么很少?我们一起到巴黎去吧,别去什么米卢斯了。去看看,那儿有多快乐!”
“不,我完蛋了,我快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尔巴茨基笑着说,“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不久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
列文说出了他最近的真实思想。他处处看到了死亡和死亡的临近。不过,他打算从事的事业越来越占据他的心。在死亡到来以前,无论如何总得活下去。他感到黑暗笼罩一切,正是由于有这种黑暗,他才觉得自己的事业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引路线索,因此他要竭尽全力,抓住它不放。
***
[1]东正教会节日,俄历6月29日。这日送春归去,农作物长势好坏见端倪。
[2]原文为德文。
[3]原文为英文。
[4]海伦,希腊神话中的美女,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乘墨涅拉俄斯外出时,把她诱走,从而引起了持续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
[5]原文为拉丁文。
[6]原文为英文。
[7]奥芬巴赫(1819—1880),法国作曲家。
[8]法国诺曼底马,通常为青毛。
[9]产于顿河支流比秋格河流域,马身高大,善拉重载。
[10]舒尔采-德里奇(1808—1883),德国政治活动家和经济学家。
[11]拉萨尔(1825—1864),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全德工人联合会的组织者和领导人。
[12]此处约指弗里德里希二世(1712—1786),普鲁士国王,曾参加瓜分波兰的战争。
[13]穆勒(1773—1836),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社会活动家。
[14]富兰克林(1706—1790),美国启蒙思想家,国务活动家,科学家,美国独立宣言(1776)和1787年宪法的起草人之一。
[15]原文为拉丁文。此处意为抹去一切往事。
[16]原文为英文。
一
卡列宁夫妇继续住在同一幢房子里,虽然每天见面,但彼此完全像陌生人一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给自己定下一条规矩,每天与妻子见面,以免仆人们猜测,但不在家吃饭。渥伦斯基从不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家来,安娜只是在外面与他见面,这一点丈夫也知道。
这种状况对三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要不是希望它会改变,希望这种可悲的困境只是暂时的,会过去的,那么,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能够过一天这样的日子。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希望,妻子的这种炽烈的爱情会像其他一切事情一样过去,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他的名声也不会玷辱。安娜能忍受这种处境——是她造成的,她比谁都痛苦——,因为她不仅希望,而且坚信,这一切很快就会获得解决,事情就会明朗化。她根本不知道靠什么解决这种状况,但她坚信,解决的办法马上就会出现。渥伦斯基不由自主地顺从她,也希望会出现某种不依赖于他的办法来摆脱困境。
仲冬,渥伦斯基很无聊地过了一个星期。他被指定接待一位来彼得堡访问的外国亲王,陪同这位亲王参观彼得堡的名胜古迹。渥伦斯基本人仪表堂堂,举止庄重而彬彬有礼,习惯于同这种人物打交道,因此他被派去接待亲王。但是,他觉得这项工作十分费力。这位亲王不想放过任何一件他回国后人家会向他问起的事物,他本人也想尽情地享受俄国的种种乐趣。渥伦斯基必须在这两方面都给他当向导。每天上午他们去参观名胜古迹,晚上则参加俄国式的娱乐。亲王的身体状况极佳,这在亲王们中间也是非同寻常的。他做体操健身,悉心保养身体,精力十分旺盛,因此,尽管他因沉湎于玩乐而消耗过多的精力,他的气色却仍然很好,就像那新鲜碧绿、有光泽的荷兰黄瓜。亲王游览过很多地方,认为目前交通方便的一个主要好处就是可以让人享受到有民族特色的娱乐。他到过西班牙,在那里唱过小夜曲,并且与一个弹曼陀铃的西班牙女人相好。在瑞士,他杀过一头岩羚羊。在英国,他穿着红燕尾服骑马越过障碍,打赌射死过两百只野鸡。在土耳其,他去过后宫,在印度,他骑过大象,而现在,在俄国,他就想享受俄国独有的各种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