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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19)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孩子们不太认识列文,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但是他们对他没有表现出畏缩和厌恶的奇怪情绪,而他们对那些装腔作势的大人往往会产生这种情绪,并且为此而经常受到严厉的处罚。装腔作势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只可能欺骗最精明、最敏锐的大人,但是却骗不过最不机灵的孩子,即使你掩饰得再巧妙,也会被识破,被排斥。不管列文身上有什么缺点,但他一点也不装腔作势,因此孩子们对他表现出友善的情感,这种情感他们在母亲的脸上也看到了。在他的邀请下,两个大孩子立即跳下车,同他一起奔跑,跑得那么自然,就像同保姆、古莉小姐或者母亲一起奔跑。莉莉也要跟着他,于是母亲把她递给列文;列文让她骑在肩上,驮着她跑。

“别怕,别怕,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欢快地朝她笑着说,“我不会跌倒,也不会让她摔下来。”

她望着他敏捷、有力、小心翼翼、十分使劲的动作,便放下心来,一面注视着他,一面快乐和赞许地微笑。

在这里,在乡村,跟孩子们和他喜欢的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一起,列文常常会产生一种孩子般的快乐心情,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特别喜欢他的这种心情。他和孩子们一边跑,一边教他们体操,又用自己蹩脚的英语逗得古莉小姐哈哈大笑,还向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述说自己在乡下的事务。

午饭后,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独自和他坐在凉台上,谈起吉提的情况。

“您知道吗?吉提要到这儿来,和我一起过夏天。”

“真的吗?”他涨红了脸说。为了改变话题,立刻接着说:“那么,给您送两头奶牛来好吗?如果您硬要算钱,就每月付给我五个卢布吧,只要您好意思这样做。”

“不,谢谢。我们全安排好了。”

“好吧,那我去看看您的奶牛,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会指点您怎样喂牛。关键在于饲料。”

列文为了转移话题,便对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讲述了一套养牛的理论,指出母牛只是一台把饲料加工成牛奶的机器,等等。

他嘴里说着这些话,内心却极想听关于吉提的详情,可是又怕听到。他害怕的是,他的心勉强才平静下来,这下又要波动了。

“是的,但是所有这一切都需要照料,叫谁来照料呢?”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勉强地回答。

她依靠马特廖娜·菲利莫诺夫娜的帮助,现在已将家务事安排就绪,她不想再作任何改变了,而且她也不相信列文在农业方面的知识。她怀疑所谓母牛是生产牛奶的机器的说法。她觉得这种说法只会搞乱家务安排。她认为一切要简单得多:只需要像马特廖娜·菲利莫诺夫娜说的那样,给花斑牛和白肚牛多喂些饲料和泔水,别让厨子把厨房里的泔脚拿去喂洗衣妇家的母牛。这是很明白的道理。至于面粉饲料和草类饲料的说法那是有问题的、含糊不清的。不过她更想说说的是吉提的情况。

“吉提写信给我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单独一人过平静的生活。”多莉沉默了一阵,说道。

“怎么,她的身体好些了吗?”列文激动地问。

“谢天谢地,她完全康复了。我一直不相信,她会得肺病。”

“啊,我很高兴!”他说,然后默默地瞧着她,多莉觉得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令人感动的神情。

“哎,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说,脸上浮现出善意的、带点嘲弄意味的笑容。“您干吗生吉提的气?”

“我?我没有生气。”列文说。

“不,您生气了。您在莫斯科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我们家,也不去她们家?”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他说,脸红到发根,“我真感到奇怪,您心肠好,怎么对这事没有反应。您怎么一点不同情我,当您知道……”

“我知道什么?”

“您知道,我去求过婚,遭到拒绝。”列文说,刚刚对吉提产生的柔情因受了侮辱而变成愤恨。

“您怎么会认为,我知道这件事?”

“因为大家都知道。”

“这您就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虽然我猜想过。”

“噢,那么您现在知道了。”

“我只知道发生了一件使她感到非常痛苦的事,而且她求我永远别提这件事。既然她没有告诉我,那她也不会对其他人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