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兰很有分寸、平静而略带责备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
“哈尼,你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也太不友好了。”
“真是这样的,梅利。你总是忙着在人们身上寻找优点,而他们实际上却是没有这些优点的。要是你没有这么做的话,你就会看明白了。若确实是这样,我也很高兴。这是她活该。郝思嘉所做过的事无非就是制造事端,试图把别人的男朋友抢过来。你知道得很清楚,她从英蒂手里抢走了斯图尔特,自己却不想要他。而今天,她还试图抢走肯尼迪先生,还有希礼和查理——”
“我得回家去!”思嘉想,“我得回家去!”
要是她能像变戏法似的被送回塔拉,回到安全之地去,那该多好啊。要是她只跟埃伦在一起,只要看着她,拉着她的裙子,伏在她的膝上哭着把一切都告诉她,那又有多好啊。如果她再听到一个字,她就会冲进去,把哈尼那凌乱而苍白的头发成把成把地扯下来,并且当面啐韩媚兰一口,就为了她显示了她那自以为是的宽厚仁慈。但她今天已经表现得够普通的了,甚至像白人穷鬼一样——这也正是她的所有烦恼所在。
她把手紧紧地压在裙子上,这样它就不会发出窸窣的声音了,然后像头动物一样悄悄退出去。“家,”她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穿过过道,经过紧闭着的门和静悄悄的房间门口,“我必须回家去。”
她已经到了前面的游廊上,这时,一个新的想法突然使她停了下来——她不能回家去!她不能逃跑!她必须熬过这一切,忍受姑娘们的恶意和怨恨以及她自己的屈辱和伤心。逃跑只会给她们徒添向她进攻的弹药。
她握紧拳头,一拳砸在身旁高大、白色的柱子上,希望自己是大力士参孙,这样她便能够推倒十二棵橡树的所有建筑,毁灭里面的每一个人。她要让他们后悔。她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她还不太清楚该怎样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但不管怎样,她得这么做。他们伤害了她,她要把他们伤得更深。
这一刻,本来的希礼已经被抛至脑后。他已经不是她爱着的高挑、慵懒的男孩,而是卫约翰一家的一个部分、一群人中的一个。十二棵橡树,全县的人——她恨他们所有的人,因为他们会嘲笑她。年方十六的人,虚荣心比爱还更强,在她的胸腔里满是仇恨,再也没有其他情感的位置了。
“我不回家,”她寻思着,“我要待在这,我要让他们后悔。而且我决不告诉妈妈。不,我谁也不告诉。”她鼓起勇气回到屋里,打算重新爬上楼梯,到另外一间卧室去。
她转过身时,看到查理从长长的过道另一头走进屋子。看到她,他快步朝她走来。他头发蓬乱,激动得整张脸就像天竺葵一样。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没走到她面前,他就大叫起来,“你听说了吗?保罗·威尔逊刚刚从琼斯伯勒骑马带来的消息!”
他顿了顿,走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看。
“林肯先生已经招募人了,士兵——我指的是自愿者——他们已有七万五千人了!”
又是林肯先生!男人们难道从来不考虑考虑真正重要的事情吗?这里这个傻瓜居然指望她在伤心欲碎、简直是声败名裂的时候会对林肯先生的胡闹激动万分。
查理凝视着她。她的脸像白纸一般白,眯着的眼睛像祖母绿一样闪着光。他从来没在任何女孩的脸上看到这么大的火气,也没见过谁的眼里发出过这种光彩。
“我太笨了,”他说,“我应该委婉一些告诉你的。我忘了太太小姐们是很脆弱的。对不起,我让你不开心了。你不会晕倒吧,对不?要不要我给你拿杯水来?”
“不用。”她说,硬挤出一丝别扭的微笑。
“我们到长凳上坐下好吗?”他问,挽住她的胳膊。
她点了点头。他小心地扶着她走下屋前的台阶,领着她穿过草地,来到前院那棵最大的橡树下的铁制长凳边。“女人真是又脆弱又娇嫩,”他心里想,“只要一提到战争和艰难境况,就能使她们晕过去。”这个想法使他觉得自己男子汉气概十足,扶着她坐下时也就加倍地轻柔。她神情古怪地看着周围,苍白的脸上有一种野性的美,这使他的心跳都加快了。会不会是他可能去参战这个想法导致她这么悲痛呢?这可能吗?不可能,相信这点也未免太自负了。但她干吗这么奇怪地看着他呢?她找绣花手帕时双手又为什么会颤抖呢?还有她那浓密乌黑的睫毛——它们正不停地一张一合的,就像他读过的浪漫故事中女孩子的眼睛一样,带着羞怯和爱意在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