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思嘉的婚礼也在准备过程中。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穿上埃伦的婚纱,戴上她的面纱,挽着父亲的手臂,顺着塔拉宽大的楼梯拾级而下,去面对一座挤满宾客的房子了。后来,她就像回忆梦境中的情景一样,还记得墙上几百支蜡烛烛光点点,她妈妈的脸上带着慈爱,有点迷惑不解的样子,嘴唇无声地嚅动着,在为女儿的幸福祈祷。嘉乐满脸通红,一是喝了白兰地的缘故,二则是为女儿和一个既有钱,名声又好而且是个世家大户的人结婚而感到很自豪——希礼手里挽着媚兰正在台阶底部站着。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时,心想:“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的。这只是一场噩梦。我会醒过来,发现这全都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我可不能想,要不我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尖叫出来的。现在我可不能想,我要在以后能忍受的时候再想这件事——在我看不到他的眼睛的时候。”
一切都好像在梦境中一样。通道两旁站满了满脸是笑的人们,查理猩红色的脸和结结巴巴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回答,都清晰得令人吃惊,但又显得非常冷淡。还有后来人们对他们的祝贺、亲吻、祝酒以及舞会——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连希礼吻她面颊的感觉以及媚兰温柔的低语“现在我们成了真正的姐妹了”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使查理那丰满而易动感情的姑妈韩白蝶小姐目瞪口呆。可就是这引起的激动之情也带上了一丝梦魇的意味。
但是,当舞会和祝酒终于结束,当黄昏最后到来时,来自亚特兰大的宾客能挤就全都挤进塔拉和监工房里,睡在床上、沙发上及地上的地铺上。所有的邻居也都回家去休息了,准备第二天去忙活在十二棵橡树举行的婚礼。这时,那梦境般的恍惚在现实面前便像水晶玻璃一样破碎了。这个现实便是,面露羞赧之色的查理穿着睡衣从她的梳妆室里出现了,他躲避着她向他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此时的她正躺在床上,床单拉得很高。
当然,她知道结过婚的人是共睡一张床的,但她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这于她的母亲和父亲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可她从未把这条规则用在自己身上。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都为自己做了些什么,这从烧烤野餐会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个她从来没真正想跟他结婚的陌生男人要和她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她的心却因为自己匆促的行动和永远失去希礼而痛苦得快要碎了。想到这一点,她觉得这一切太令人无法忍受了。当他犹犹豫豫地向床边走去时,她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如果你走近我,我就大声叫起来。我会的!我会的——用我最大的声音叫起来!从我这滚开!你不要碰我!”
这样,查理的新婚之夜便在角落里的一张扶手椅上度过了,但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不高兴,因为他理解,或者说,他认为他理解他的新娘羞涩和微妙的情感。他愿意等她的畏惧感慢慢减退,只是——只是——他叹了口气,一边挪动身子以找到一个舒适的睡姿,因为他很快就要离开家参加战争去了。
尽管她自己的婚礼犹如梦魇一般,但希礼的还更糟。在几百支蜡烛的烛光映照下,思嘉身着婚礼后第二天穿的苹果绿裙装,站在十二棵橡树的游廊上,身边挤着和前一天晚上一样的那群人,看着韩媚兰那张普通的小脸蛋在变成希礼太太的过程中大放异彩,成了美人。现在,永远失去希礼了。她的希礼。不,现在不是她的希礼了。他曾经是她的吗?这一切在她脑子里全混在一起了,而她的头脑又是如此疲倦,如此迷茫。他曾经说过他爱她,但又是什么把他们分开了呢?要是她能记得就好了。通过和查理结婚,她堵住了县里爱传播流言飞语的人们的嘴,可对于现在,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有一度似乎是很重要的,可现在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希礼。现在他走了,而她却已经和一个她不但不爱他,而且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的人结了婚。
噢,她有多后悔呀。她经常听说有人总跟自己过不去,但迄今为止她还把这只当做一种修辞手法。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个说法的含义了。她疯狂地希望自己能摆脱查理,安全地回到塔拉,重新做一个未婚姑娘。和这愿望混杂在一起的想法便是:她知道这只能怨自己一个人。埃伦曾试图阻止她,可她不听她的。
这样,在希礼举行婚礼的那天,她整个晚上都茫然地跳舞,机械地说话,脸上还带着微笑,还为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感到纳闷:人们怎么就这么傻,会认为她是个幸福的新娘子,却看不出她的心其实都要碎了?哦,感谢上帝,他们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