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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421)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可是,即使被思嘉当成知己的夫人们也得忍受她身上的很多东西,但她们很乐意这么做。对她们来说,她不但代表着财富和雅致,而且代表着旧的体制,有着其古老的名称、古老的家庭和古老的传统,而她们则热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圈子里的一员。她们向往的古老的家庭也许已经把思嘉剔除出来,但这些新贵的夫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她们只知道思嘉的父亲曾经是个黑奴主,她母亲是萨凡纳罗比亚尔家的大家闺秀,而她的丈夫则是查尔斯顿的白瑞德。而这些对她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是她们想进入的那个旧社会的敲门砖。那个社会里的人鄙视她们,从来不回访她们,在教堂里也只是很冷淡地对她们致意。实际上,她还不只是敲门砖,对刚刚从默默无闻的境况中光鲜起来的她们来说,她就是那个社会。她们自己是假冒的贵妇人,也就看不透思嘉那些虚假的矫饰做作,不会比思嘉更看得透自己。她们以她自己本身的价值接受了她,忍受了她的专横、她的架子、她的风度、她的脾气、她的傲慢、她不加掩饰的粗鲁和对她们的缺点的坦率直言。

她们刚刚从一无所有的处境中脱身出来,对自己的把握也不大,所以更是加倍地想表现得有教养,不敢发脾气,也不敢善意地进行反驳,以免自己会被认为没有贵妇人的样子。哪怕花一切代价,她们也得表现出贵妇人的样子来。她们装出极为典雅、极为谦虚、极为天真的样子。听她们讲话,人们会认为她们没有腿、没有天生的本能或者对这个邪恶的世界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红头发的布里奇特·弗莱厄蒂,那个有着连太阳也晒不黑的白皙皮肤、说话时的土腔使人恨不得用涂黄油用的刀来把它切割掉的女人,竟然会偷走她父亲藏起来的钱财,跑到纽约一家旅馆里当服务员。再看看西尔维亚·康宁顿(从前是萨迪·贝尔)和玛米·巴特那种娇弱的忧郁状。谁也不会怀疑,前者是在她父亲在鲍尔里街开的酒馆里长大的,人手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在酒馆帮过忙;后者据说就是她丈夫开的妓院里的妓女。她们现在可都已经是娇嫩的、受到保护的人了。

虽然那些男人赚到了钱,但他们学起新的生活方式来更困难,也许还对新贵的要求更没有耐心。他们在思嘉的晚会上大喝特喝,喝得过多了,所以,在招待会之后,经常会有一个或者更多的客人意想不到地要留下来过夜。他们喝酒不像思嘉还是女孩子时认识的那些人。他们会变得视线迷糊,愚笨不堪,丑陋无比或者淫秽下流。此外,不管她在显眼的地方放了多少痰盂,第二天早晨,地毯上总是现出烟草汁落下的污迹。

她瞧不起这些人,但她又从他们身上得到享受。因为她能从中得到享受,所以她让家里挤满了这些人。正因为她瞧不起他们,所以他们一把她惹恼,她就经常叫他们见鬼去。可是他们忍受了这一切。

他们甚至也忍受了瑞德。瑞德更是个难侍候的主,因为瑞德看透了他们,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即使是在他的家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抢白他们,总是抢白得他们没话可答。对自己是怎样发达的,他一点也不感到羞耻。他也自认为他们也不会对自己的起家之道感到丢脸。他很少放过一个对某些事情发表意见的机会,而这些事情通常都是被大家认为是为礼貌起见最好不必提起的事情。

喝潘趣酒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亲切友善地说:“拉尔夫,要是我有点头脑的话,我就不会去做偷闯封锁线的事,而是跟你一样,去通过卖金矿股票给孤儿寡母来赚钱。这安全多了。”“哦,比尔,我看见你又有了一批新的共轭马。又在为实际不存在的铁路再发行几千美元公债了吧?好家伙,干得好!”“恭喜恭喜,阿莫斯,又拿到那个州里的合同了。你得买通那么多人,真是太糟了。”

女士们则觉得他粗俗得令人厌恶,令人难以容忍。男人们背后都说他是头猪,是个杂种。亚特兰大新来的人不会比原来那些人更喜欢瑞德。他也没有作出些微努力去跟这些人和解,就像他没有和过去那些人和解一样。他我行我素,逗乐取笑,瞧不起人,对他周围那些人的意见无动于衷,对人礼貌相待,但连他的礼貌本身也成了一种公开的侮辱。对思嘉来说,他还是个神秘人物,只是有关这个神秘人物的事,她已经不再去费心思了。她已经确信,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使他高兴过,而且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会使他高兴;她相信,他要不就是很想要什么而又没有得到,要不就是从来就不想要过什么,所以对什么都不在乎。他笑话她做的每一件事,鼓励她奢侈浪费,无礼待人,对她的虚伪横加取笑——而且为她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