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给嬷嬷买了什么呢?”瑞德问道。在他们的旅馆房间里,他眼睛看着堆在床上的一大堆礼物,把小狗和小猫拿到更衣室去了。
“什么也没有。她太可恶了。她把我们叫做骡子,我干吗还要给她买礼物?”
“你为什么对听到真话这么反感呢,亲爱的?你应该给嬷嬷带件礼物。你如果没买,她会心碎的——而像她那样的心太珍贵了,不能碎掉。”
“我不会给她带礼物的。她不配。”
“那就我给她买好了。我记得,我的嬷嬷老是说,她上天堂的时候,她想要件硬硬的塔夫绸裙子,硬得可以自己立住,沙沙发响,那上帝就会认为它是天使的翅膀做的。我要给嬷嬷买些红色的塔夫绸,做件漂亮的裙子。”
“她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她宁愿死也不愿穿上它。”
“我毫不怀疑。但我还是要表示一下。”
新奥尔良的商店物品丰富,令人激动,跟瑞德上街购物真如历险一般。和他一起吃饭也是历险,而且比购物还更令人兴奋,因为他知道点什么菜,菜又该怎么做。新奥尔良的葡萄酒、甜酒和香槟酒都是新口味的,使只熟悉家制黑莓酒、斯卡珀农葡萄酒和白蝶姑妈昏厥时用的白兰地的她感到很兴奋。可是,噢,看瑞德点的菜!新奥尔良最好的东西就是吃的。想起她在塔拉过的那些挨饿的苦日子和不久前过的拮据日子,思嘉觉得,面对这些丰盛的菜肴,她怎么吃都吃不够。秋葵炒克里奥耳虾,酒阉鸽子和牡蛎拌沾满奶油汁的脆馅饼,蘑菇炒杂碎及火鸡肝,用沾过油的纸张和酸橙巧妙烘烤出来的鱼。她的胃口从来都很好,因为,每当她一想起在塔拉时老吃的落花生、干豌豆和番薯,她就觉得有股动力在驱使着她大口大口地再次大吃起这些克里奥耳菜肴来。
“你吃的样子就好像每餐饭都是你的最后一顿饭似的。”瑞德说,“别把盘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的,思嘉。我肯定厨房里还有更多的食品。你只要向服务员点就行了。如果你还这么贪吃,你就会像古巴太太一样胖,然后我就要跟你离婚了。”
可是她只是对着他伸伸舌头,又叫了一份油酥点心,涂着厚厚的巧克力,上面还有调和蛋白。
你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不用一分一分地数着花,觉得应该把这钱留起来付税款或是买骡子,这有多开心呀。而跟又快乐又富有,不像亚特兰大人那样装出高贵的样子其实却一贫如洗的人相处,又有多快乐呀。穿着窸窣作响的衣裙,显出你的腰身,露出你的脖颈和手臂,还露出不只是一点点的胸部,而且知道男人们欣赏你,多么愉快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有苛评挑剔的人说你没有贵妇人的样子,多愉悦呢。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喝所有的香槟酒,多令人高兴呀。她头一次喝醉的时候,第二天早晨一起来便感到很不好意思,好像有头痛欲裂的感觉,想起来都觉后怕。她记得自己坐在敞篷马车里,沿着新奥尔良的街道一路唱着《美丽的蓝旗》回到旅馆。她连喝得微醉的贵妇人都没见过,她见过的唯一喝醉的女人是亚特兰大沦陷那天沃特琳那个贱人。她几乎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瑞德,她的耻辱感太强烈了。可是,这件事似乎只让他觉得很有趣。她做的每件事似乎都使他感到很有趣,就好像她是只在嬉戏的小猫一样。
跟他一块出去是很令人激动的,因为他太英俊了。不知怎的,她过去从来没注意过他的外貌,而在亚特兰大,每个人关注的都是他的缺点,没有工夫去谈论他的相貌。可是在新奥尔良这里,她可以看得出来,其他女人的目光是怎样追随着他的,而当他低头吻她们的手时,她们又有多激动。意识到其他女人也被她的丈夫所吸引,也许还在妒忌她呢,这使她突然觉得,被别人看见她伴在他身边,她感到非常自豪。
“哦,我们是漂亮英俊的一对。”思嘉高兴地想。
是的,正如瑞德所预言的,婚姻是可以很有趣的。不但很有趣,而且她还正在学会很多东西。那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因为思嘉过去曾经认为生活不能教给她任何东西。现在,她感到自己就像个孩子一样,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发现。
首先,她意识到,和瑞德的婚姻跟和查理或是弗兰克的婚姻非常不一样。他们两人曾经尊重她,怕她发脾气。他们恳求她的宠爱,而如果她高兴的话,她就给他们。瑞德却不怕她,而且,她还经常认为他不太尊重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他就对着她笑。她并不爱他,但他无疑是个能一起生活的令人激动的人。他身上最令人激动的事就是,即使在他发泄感情的时候,他似乎也总是在克制着自己,就好像给自己套上了一副马嚼铁。而他发泄感情时,有时有点残酷,有时又令人感到既有趣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