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地燃起了非常强烈的快感。你需要这种感觉时,那是什么也比不上白兰地的。事实上,不管什么时候,白兰地几乎都是很好的东西,比淡而无味的葡萄酒强多了。到底为什么女人就只适合喝葡萄酒,而不能喝烈性酒?葬礼上,梅里韦瑟太太和米德太太很显然闻出了她的酒气,她看到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得意的眼神。那两只老猫!
她又倒了一杯。今晚她即使真的有点喝醉了也没关系,她很快就要去睡觉了,而在嬷嬷上来给她脱衣服以前,她可以先用科隆香水漱口。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像嘉乐过去在听审日时那样,醉得那么彻底,那么无所顾忌。那样,或许她就可以忘掉弗兰克那张凹陷的脸,那张指责她毁了他的生活、后来又杀了他的脸。
她在纳闷,是不是城里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杀了他。葬礼上,那些人自然是对她很冷淡的。在同情的话语里加了些许温情进去的唯一的人,是她跟她们做过生意的北方佬的军官太太们。哦,她不在乎城里人怎么说她。跟她得在上帝面前作交代比,那似乎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想到这里,她又喝了一口。呛人的白兰地喝到嘴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现在觉得很温暖了,可是她还是无法把弗兰克从她脑海里赶走。男人说,酒能使人们忘掉一切,他们真是傻瓜!除非她喝得失去知觉,要不她还是看得见弗兰克那张脸,就像他最后那次请求她不要独自一人出去时那样,带着胆怯、责备和歉疚的意味。
有人在重重地、沉闷地敲着前门,寂静的房子里回响着敲门声。她听到白蝶姑妈摇摇摆摆的脚步声走过过道,把门打开了。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和听不清楚的嘀咕声。有邻居来谈葬礼的事了,或者送牛奶冻来了。白蝶会喜欢的。从和来吊唁的来访者谈话当中,她也能得到快乐,一种颇为重要、忧郁的快乐。
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人是谁呢?这时,一个男人洪亮而慢吞吞的声音盖过了白蝶服丧时刻意使用的低语声,她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了。她顿时高兴起来,心里一阵欣慰。是瑞德。从他告诉他弗兰克的死讯那时起,她一直没再见到他,现在她打心里知道,他就是那个今晚能帮她的人。
“我想她是会见我的。”瑞德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可她现在已经躺下休息了,白船长,她不想见任何人。可怜的孩子,她完全被打倒了。她——”
“我想她会见我的。请告诉她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了,要去一段时间。这很重要。”
“可是——”白蝶姑妈颤着声音说。
思嘉跑到过道里,双膝居然有点不稳,她为此感到很奇怪。她从扶手上探出身去。
“我马上就下来,瑞德。”她大叫着。
她瞥见了白蝶姑妈那张朝上看的胖乎乎的脸蛋,眼睛像猫头鹰一样又是吃惊又有不赞成的成分。“哦,就在我丈夫举行葬礼的这一天,我的行为还最不检点,这又会闹得满城风雨了。”思嘉一边想,一边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梳起头发来。她把黑色的紧身上衣的扣子直扣到下巴上,把领子翻下来,用白蝶的服丧胸针别住。“我看上去不是很漂亮,”她心里想着,向镜子凑过去,“脸色太苍白,太害怕了。”有一刻,她的手伸向了她藏口红的带锁的箱子,但还是决定不去开它。如果看到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地走下楼去,可怜的白蝶一定会确确实实地感到难过的。她拿起科隆香水,喝了一大口,细心地漱着口,然后再吐到污水缸里。
她匆匆忙忙走下楼梯,朝两个还站在过道里的人走去。白蝶被思嘉的行为搞得很不高兴,忘了叫瑞德坐下了。他穿着黑衣服,显得端庄而稳重。他的衬衣裤镶有褶边,浆得硬硬的,举止完全符合习俗所要求的那种老朋友来拜访失去亲人的人、对其表示慰问时的样子。实际上,瑞德的丧服是如此得体,几近滑稽了,可是白蝶没有看出来。他得体地为打扰了思嘉向她表示道歉,说他急着要在离开这里以前把事情处理完结,所以,很遗憾,没有来参加葬礼。
“他到这来到底要干什么?”思嘉寻思着,“他说的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我不想这时候来打扰你,但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等不及了。是肯尼迪先生和我在计划的事——”
“我不知道你和肯尼迪先生还有生意来往。”白蝶姑妈说,弗兰克居然也有她不知道的活动,她几乎要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