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嘉乐已经祈祷完毕,她妈妈正看着她呢。她不禁吃了一惊,赶忙开始祈祷,机械地数着念珠,声音里融入了很深的感情。这使嬷嬷睁开眼睛,探究似的瞥了她一眼。她祈祷完后,轮到苏埃伦,接着是卡丽恩,也都开始祈祷,可她的思绪因那令人着魔的新想法而继续向前驰骋。
就是现在也还不算太迟!县里私奔之事太经常发生了,已经订婚的男方或女方却突然和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圣坛前结为夫妇。而希礼的订婚甚至都还没宣布!是的,时间还有的是!
如果希礼和媚兰之间没有爱,只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约定的话,那他违约和她结婚怎么就没有可能呢?假如他知道她,思嘉,爱他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她得想个法子让他知道。她一定会想出办法的!然后——
思嘉突然从兴致勃勃的梦想中回到现实中来,因为她竟然疏忽了应答祷文,她妈妈正责备地看着她。她一边重新加入祷告行列,一边却睁开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整个房间。跪着祷告的人影、柔和的灯光、黑奴们在昏暗的阴影处摇头晃脑,即便是一小时前她看到就恨之入骨的那些熟悉的东西,转瞬间又都蒙上了她的感情色彩,房间似乎又重新变成个可爱的地方。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她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
“至诚的圣母玛利亚。”她妈妈吟颂道。歌颂圣母的《玫瑰经》开始了。思嘉乖乖地应答道:“为我们祈祷吧。”同时,埃伦便用温柔的女低音歌颂着圣母的美德。
从孩提时代起,对思嘉来说,这一刻便是敬慕她妈妈的时刻,而不是敬慕圣母的时刻。也许这是对圣母的亵渎,但大家重复着那些古老的词句时,思嘉虽闭着眼睛,但似乎还能透过眼睛看见埃伦仰头朝上的面孔,而不是神圣的圣母玛利亚的面孔。“病人的康复之神”、“智慧的源泉”、“罪人的庇护人”、“神秘的玫瑰”——它们都是无比美丽的词句,因为它们都是埃伦所具有的美德。可是今晚,由于思嘉兴奋异常,她便在这整个仪式中,从被他们轻声念颂的词句中,从应答祷文的囔囔声中,感受到一种她以往从未体验过的美感。她的心里在真诚地感谢上帝,因为在她的脚下已经开辟好一条道路——可以使她从她悲哀的境地中走出来,直通希礼的臂弯。
最后一声“阿门”念完时,大家都站起身来,身体多少都有点僵硬了。蒂娜和罗莎一起把嬷嬷从地上拉起来。波克从壁炉架上拿下一个长长的点火纸捻,在灯火上点燃,走进过道。在蜿蜒而上的楼梯对面有个胡桃木餐具柜,因为太大而不便放在餐厅里用,只好放在这里。它宽大的柜顶放着好几盏灯,还有一排插满蜡烛的烛台。波克带着一种夸大的尊贵神情点燃一盏灯和三根蜡烛,就像是国王寝宫的第一内侍在为国王和王后点灯照明,让他们入寝室就寝。他把灯高举过头顶,领着这队人马走上楼梯。埃伦挽着嘉乐的手臂跟在波克后面,姑娘们各自拿着一根蜡烛,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楼。
思嘉进了房间,把蜡烛放在抽斗柜上,用手在黑暗的衣橱里摸着寻找要缝的舞裙。她把裙子搭在手臂上,悄悄地穿过走道。父母的卧室门微微开启着,还不等她敲门,埃伦的声音便传到她耳里,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郝先生,你必须解雇乔纳斯·威尔克森。”
嘉乐却大声叫起来:“可我上哪去再找一个不会欺骗我的监工呢?”
“必须解雇他,马上,明天早晨就得让他走人。大个子萨姆是个不错的工头,他可以接管监工的职责,直到你雇到另外一个监工为止。”
“啊,哈!”嘉乐的声音又响了,“这么说,我可是明白了!是那可敬的乔纳斯睡了——”
“一定要解雇他。”
“这么说,他就是艾米·斯莱特里生的孩子的父亲,”思嘉寻思着,“噢,原来如此。你还能指望一个北方佬男人和一个白人穷鬼的女儿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呢?”
接着,她特意停了一会,让父亲那唾沫乱溅的话有时间慢慢消失,然后敲了敲门,把裙子递给她妈妈。
到思嘉脱了衣服,吹灭蜡烛躺在床上时,明天如何行动也已经详详细细地计划好了。这个计划并不复杂,她像嘉乐一样,头脑里只有要达到的目标,于是,她的双眼就只盯着这个目标,也只考虑能达到目标的最直接的几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