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约中午的时候,希礼和我正在劈木条。苏埃伦赶出这辆马车,让你爸爸坐上去,他们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就走了。梅利小姐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她只是祈祷能有什么能改变苏埃伦,所以,她什么也没对我们任何人说。她只是不明白,苏埃伦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今天我才听说了发生的一切。那个胆小鬼希尔顿在城里其他支持联邦政府的南方佬和共和党人中有些影响,苏埃伦已经同意分给他一些钱——我不知道多少——只要他们对郝先生是个忠诚的联邦政府支持者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在他是个爱尔兰人、没有参军作战等等上面做文章,在推荐信上面签字就成了。你爸爸只要发誓,在文件上面签名,然后文件就会被送往华盛顿。”
“他们很快把誓言读完,他一句话也没说,事情进展很顺利,等到她要他签字时,这才出了问题。那时,老先生好像瞬息间恢复常态了,他摇了摇头。我认为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回事,可他不喜欢那么做,而苏埃伦又总是以错误的方式惹恼他。哦,她已经陷入这么多麻烦了,那好像使她大为不安。她把他带出办公室,驾着马车在路上来回遛着,对他说你妈妈正从坟墓里向他大声喊叫呢,因为他本可以为孩子们提供钱财,可却让她们受罪。他们对我说,你爸爸坐在马车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就像他听到她的名字时一贯表现的那样。城里每个人都看到他们了,亚历克斯·方丹还走上前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苏埃伦恶言恶语伤害他,叫他别管闲事。他气得简直都要疯了,便走开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主意的。下午,她拿了一瓶白兰地,把郝先生带回办公室,开始给他斟酒。思嘉,在塔拉,我们已经有一年没有烈性酒了,只有迪尔西做的一点黑莓酒和斯卡珀农葡萄酒,郝先生不习惯喝烈性酒了。他真的喝醉了,苏埃伦又是争辩又是怂恿的。过了几个小时后,他让步了,说可以,她想让他签什么,他就签什么。他们把誓言拿了出来,他拿起笔正要在纸上写字,苏埃伦又犯了个错误。她说:‘哦,好了,我想斯莱特里一家和麦金托什一家再也不会在我们面前摆架子了!’你知道吧,思嘉,斯莱特里一家为他们那被北方佬烧毁的小棚屋也索赔了一大笔钱。艾米的丈夫已经让华盛顿通过了赔偿申请”。
“他们告诉我,苏埃伦说出这些名字时,你爸爸好像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肩膀,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他再也不糊涂了,他说:‘斯莱特里一家和麦金托什一家签了像这样的东西吗?’苏埃伦紧张了,说是的,又说不是,结结巴巴的。于是他大声喊了起来:‘告诉我,那个该死的奥伦治党人和那个该死的白人穷鬼是不是也签了这个?’希尔顿那个家伙流利地说:‘是的,先生,他们签了,得到了一大堆钱,就像你马上要得到的一样。’”
“接着,老先生像头公牛一样大吼一声。亚历克斯·方丹说,他在街上的酒馆里都听到了他的吼声。他用爱尔兰土腔很重的口音说着,就像一把涂黄油用的刀那样能伤人。‘你认为塔拉的一个姓郝的人会在该死的奥伦治党人和该死的白人穷鬼的肮脏交易中受骗上当吗?’他把文件一撕两半,对着苏埃伦的脸摔了过去,大叫着:‘你不是我的女儿!’一转眼就走出了办公室。”
“亚历克斯说,他看见他来到街上,像头公牛一样冲出来的。他说,自从你妈妈死后,老先生头一次看上去就像过去的他一样,醉醺醺、摇摇晃晃地走着,用最高的嗓门在骂人。亚历克斯说,他从来没听到过骂得这么痛快的话。亚历克斯的马正好在那里,你爸爸连句对不起也没说就骑了上去,纵马而去,扬起了一片厚重的尘土,几乎能使你窒息,同时,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骂人的话。”
“哦,大约黄昏的时候,希礼和我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顺着路看去,心里非常担忧。梅利小姐在楼上躺在床上哭,什么也不告诉我们。突然间,我们听到路上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在大叫着,好像在猎狐一样。希礼说:‘那倒奇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战前郝先生骑马去看我们时的声音。’”
“接着,我们看到他在牧场尽头沿路而来。他一定在那里就跳过围栏了。他拼命顺着山坡往回骑,用最大的音量唱着歌,好像他在这世界上根本无所牵挂似的。我原来还不知道你爸爸的嗓子这么好。他在唱《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用帽子抽着马,马便疯也似的往前跑。他接近山顶时也没勒住马缰,我们看到他好像打算跳牧场的围栏。我们都一跃而起,怕得要死。接着他叫道:‘你瞧,埃伦!看我跳过这一道!’可是马在做出蹲坐姿势时在栅栏前停了下来,不肯跳,你爸爸便从它头顶上摔了下来。他没受什么苦,我们跑到他身边时,他就已经断气了。我想他的颈背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