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什么样的工作?到哪去找?”
“我也不知道到底他要去做什么,可他说要到北方去。他在纽约有个北方的朋友写信提到,要他到那里的银行去工作。”
“噢,不!”思嘉从心底发出呐喊。她这一喊,威尔又用原来那种神情看着她了。
“他要是真的到北方去,也许这里的一切会更好。”
“不!不!我认为不会这样。”
她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希礼不能到北方去!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自从有了果园里那命中注定的一幕后,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没听到过他的声音,可是即使如此,她每天都想到他,为他在自己的屋檐下安然无恙而感到很高兴。她每每寄钱给威尔,就会很高兴这钱也会使希礼的生活过得容易些。当然,他不是一个好农夫。希礼是为更好的东西而被抚养教育出来的,她骄傲地想。他天生就是管人的,住在一所大房子里,骑好马,读诗歌,告诉黑奴们该做些什么。没有了大房子,没有了马匹,没有了黑奴,书也没剩下几本,这并没有改变什么。希礼天生不是犁地、劈木板条的。怪不得他要离开塔拉呢。
可她不能让他离开佐治亚。如果有必要,她要逼弗兰克在店里给他一份工作,让弗兰克把那个现在看柜台的男孩解雇掉。可是,不——希礼的位置不该是在柜台后面,就像他不该在犁耙后面一样。卫家的人看柜台!噢,绝对不行!一定要有什么——哦,当然是她的锯木厂!这一想法使她宽慰多了,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可他会接受她提供给他的工作吗?他还会不会认为这也是施舍呢?她应该好好筹措一下,让他认为他是在帮她的忙。她要把约翰逊解雇掉,让希礼负责那个旧的锯木厂,休则负责新的那一家。她要向希礼解释,弗兰克身体不好,店里的工作已经压得他够呛,没有办法帮她。她还要把她现在这样子当成另一个需要他帮忙的理由。
不管怎样,她要让他觉得,她这次没有他的帮助是不行的。她还要给他锯木厂一半的利润,只要他肯接受——只要能使他靠她近些,只要能看到他脸上漾出粲然的微笑,只要能有机会逮住他眼里一不留神露出的神情,说明他还在乎她,那什么事都行。可是,她告诫自己绝对、绝对不要再逼他说出爱她的话来,不要再千方百计让他扔掉那他比爱还更珍视的愚蠢的荣誉。不管怎么样,她得巧妙地把她这一新的决定告诉他。要不然的话,他会担心出现像过去那样的可怕的一幕,他可能就会拒绝。
“我可以在亚特兰大给他找点事做。”她说。
“哦,那是你和希礼的事。”威尔说着,又把稻草放回嘴里,“快跑,舍曼。好了,思嘉,在我把有关你爸爸的事告诉你以前,我还有件事要求你。我不想让你大骂苏埃伦。她做都做过了,就算你把她的头发全拔了,拔成秃顶也不能让郝先生死而复生。再说,她原先确实认为她的用心是好的。”
“我正想问你这事呢。这一切跟苏埃伦有什么关系?亚历克斯像说谜语一样,说她真该被鞭打一番。她做了些什么?”
“是的,邻里们都对她非常恼火。今天下午我在琼斯伯勒遇到的每个人都赌咒发誓的,说下次见到她要把她碎尸万段,可是他们也许慢慢会息怒的。好了,你答应我不要大骂她。郝先生的遗体还躺在客厅里,我不想有任何争吵。”
“他不想有任何争吵!”思嘉气愤地想,“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塔拉现在已经是他的一样!”
接着,她想起了嘉乐。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躺在客厅里。她突然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捂着脸不停地叨泣着。威尔搂着她,把她拉得靠他近些,让她舒服些,但什么也没说。
他们在暮色越来越浓的路上慢慢地颠簸着前行,她头靠在他肩膀上,帽子也歪斜着,嘉乐最后这两年的样子已经从她记忆中隐去了,那个盯着门口等着一个再也不会进门的女人的神志不清的老绅士已经不见。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个生气勃勃、充满阳刚之气的老人,有着一头又长又密的鬈发,常常高兴得大喊大叫的。她想起了他那穿着靴子跺脚的声音,他那蹩脚的笑话和他的慷慨大方。她想起了孩提时代,他似乎就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就是这个貌似凶狠的父亲把她抱到马鞍前面,一起去跳栅栏。她淘气的时候,他会把她屁股翻过来揍她。她一哭,他也会哭,然后再求她饶命,好让她停下来。她想起了他从查尔斯顿和亚特兰大回家时买了很多很多礼物,而这些礼物从来都是不合适的,还想起他到琼斯伯勒去听审回家来、喝得小有醉意的那几个小时,醉意蒙眬中跳过栅栏,用拔高的快活的声音唱着《穿绿衣的人》。而在那些早晨,面对着埃伦时他又是多么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