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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315)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铺天盖地而来的黑人使自由人事务局不知所措,虽然太迟了些,但他们还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点错误,于是试图把他们送回到原先的主人那里去。他们告诉黑人说,如果他们回去,他们就是自由工人,受白纸黑字具体写明一天能得多少工资的合同保护。年老的黑人兴高采烈地回到种植园,给贫困交加的种植园主增加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负担,可他们却无心赶他们走。可是,年轻人却留在亚特兰大。他们不想成为任何意义上的工人,也不愿成为任何地方的工人。既然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那干吗还要干活呢?

黑人们平生头一回能够想喝多少威士忌就能喝上多少威士忌。在蓄奴的日子里,只有圣诞节的时候,每个人能够根据他们各自的才能喝上“一滴”,其他时候是从来没有尝上一口的。现在,他们不仅有自由人事务局的煽动分子和到南方来牟利的人在怂恿他们,加上威士忌本身的刺激作用,暴行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行为。不论是生命还是财产都受到他们的威胁,而没有法律保护的白人总是惊恐不安的。男人在大街上会受到醉醺醺的黑人侮辱,房子和谷仓一夜之间被毁于一旦,光天化日之下,马、牛和鸡也会被偷走,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都时有发生,而受到法律制裁的罪犯却没几个。

然而,跟白人妇女面临的危险相比,这些无耻行为和危险就根本不算什么了。许多女性被战争夺走了男性的保护,她们孤零零地住在边远地区和偏僻的路上。对妇女的暴行不胜枚举,南方的男人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安全,愤怒得全身发冷,浑身颤抖。这也使三K党人一夜之间便采取快速的行动。正是为了对付这个夜间活动的组织,北方的报纸叫嚷得最为嚣张,但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会有这个组织的成立,其悲剧性的必然结果到底是什么。北方政府要追踪三K党的每个成员,把他们绞死,因为他们在正常的法律程序和社会秩序被入侵者推翻的时候,居然敢把惩罚罪犯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真是令人吃惊的一幕,半个国家用武力试图把黑人的统治强加在另一半人身上,而这些黑人中的许多人离那些从非洲丛林来的黑人仅仅才隔了一代。必须给他们选举权,却不能把选举权给他们原先的主人。必须压服南方,而剥夺白人的选举权就是压服南方的办法之一。大多数为南部邦联服过役、供过职或是给过它帮助和安慰的人都不能选举,没有权利选举他们的公务员,而且完全由陌生人来统治。许多人冷静地想想李将军的话和例子,也想发誓,想重新变成国家公民,把过去通通忘掉。可是政府又不允许他们这么做。而其他得到允许可以马上发誓的人又拒绝这么做。这个政府蓄意使他们的生活陷入了残酷暴行和含羞蒙辱之中,他们鄙视对这种政府效忠发誓的行为。

思嘉一再听到这些论调,到了最后,她觉得若再听到这一再重复的话,她可能都会尖叫起来了:“如果他们行为端正,一投降我就会发他们那该死的誓了。我可以回到联邦里去,但是,上帝作证,我再也不能是原来的样子了!”

在这些令人担忧的日日夜夜,思嘉害怕极了,身心全都垮了。无视法律的黑人和北方军的士兵每时每刻都存在,这种威胁使她内心惴惴不安,而财产充公的危险一直萦绕在她脑际,连在睡梦中也不安宁。她还担心会发生更恐怖的事。她自己、她的朋友们及至整个南方都陷入孤独无助的境地,这使她感到很沮丧。所以,这些日子里,她经常想起托尼·方丹情绪激昂地说过的话,这就一点也不值得奇怪了,那就是:

“上帝作证,思嘉,这真无法忍受!也不能去忍受!”

尽管经历了战争、炮火和重建过程,亚特兰大又一次成了繁荣的城市。这个地方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南部邦联成立之初那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城市。唯一的麻烦就是,街上挤满了士兵,但他们穿的制服不对劲,钱财掌握在不该由他们掌握的人们手里,黑人悠闲自在地过着日子,而他们原来的主人却生活窘迫、挣扎在死亡线上。

表面现象底下掩藏着的是悲惨境地和担心受怕,可全部的外部现象表明,这是一个迅速从废墟中重建起来的欣欣向荣的城市,是个喧闹忙乱、飞速前进的城市。亚特兰大似乎总是在匆匆前行当中,不管它处于何种状况之下。萨凡纳、查尔斯顿、奥古斯塔、里士满、新奥尔良却永远不会行迹匆匆。是教养不好和扬基化才使它如此步履匆匆的。而在这个时期,亚特兰大比以往任何时候教养都更不好,扬基化也更厉害,而在这方面将来也绝对不会比现在这个样子更好。“新来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街上从早到晚都拥挤不堪,吵吵闹闹。北方军军官太太和到南方来牟利的暴发户们锃亮的马车溅起的泥浆飞到了本城人破损的轻便马车上,原来市民庄重的住宅中间,也挤进了富有的外地人那富丽堂皇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