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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313)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结果,白蝶姑妈慢慢就进入了彼德大叔称之为“紧张不安”的状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个军官或是一队士兵闯进她的房间来。弗兰克和思嘉都没有提到托尼的匆匆来访,所以,这个老太太即使想泄露秘密,也是什么也泄露不了的。她颤着声声明,说她这辈子只见过托尼·方丹一次,而那还是在一八六二年圣诞节的时候,这倒是完全诚实的说法。

“还有,”她会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北方士兵加上一句,想尽力帮点忙,“他那时喝得醉醺醺的。”

怀孕初期的思嘉经常恶心想吐,非常难受。穿蓝色军服的北方佬侵扰了她的清净和自由,经常是见到喜欢的小玩意就顺手带走。她一方面极为痛恨他们,另一方面又担心托尼会招供,毁了他们大家。监狱里已经满是没什么来由就被捕的人。她知道,只要有一点点对他们不利的实情被证实,那不但是她和弗兰克,连无辜的白蝶也要去蹲监狱。

一段时间以来,华盛顿一直有股情绪在煽动政府把所有“叛方成员的财产”没收充公,以偿还联邦政府因战争欠下的债务。这股情绪一直使思嘉处于痛苦的担心当中。现在,不仅如此,亚特兰大的谣传也非常厉害,说是要没收违反军事法律的人的财产。思嘉不禁浑身哆嗦,担心她和弗兰克不但会失去自由,而且会失去房子、商店和锯木厂。即使他们的财产没有被军队侵吞,但是,如果她和弗兰克都进了监狱,这和失去财产就没什么两样了。因为,他们如果不在的话,谁又能料理他们的生意呢?

她恨托尼,是他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他怎么能对朋友做这种事呢?而希礼又怎么能把托尼打发到他们这儿来?要是帮助人就意味着有北方佬像一群大黄蜂一样向她围拢过来,那她再也不帮任何人了。是的,她要把任何需要帮忙的人拒之门外。当然,希礼除外。托尼匆匆来访后有好几个星期之久,一听到外面的路上有什么声响,她就会从忧虑不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担心有可能是希礼想潜逃,因为他帮过托尼,所以也要逃到得克萨斯去。她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因为他们不敢把有关托尼子夜来访的事写信到塔拉去告诉他们。他们的信可能会被北方佬截住,给种植园带来麻烦。然而,好几个星期过去之后,他们都没有听到坏消息。于是,他们知道希礼已经没事了。最后,北方佬也不再来打扰他们了。

可是,连这一宽慰也没有使思嘉从恐惧状态中解放出来,那恐惧从托尼来敲他们的门那天就开始了。这种恐惧比围城时被炮弹吓得浑身发抖还更厉害,甚至比战争最后那些日子里舍曼的人带来的恐怖还厉害。托尼在狂风暴雨之夜的来访似乎已经毫不留情地把她蒙在眼睛上面的眼罩撕了开来,逼迫她去面对生活中那不安定的现实。

一八八六年春天,寒意逼人。思嘉环顾四周,意识到了面对她和整个南方的是什么境况。她可以定出计划,密谋策划,她可以比她从前的黑奴工作得更辛苦,她可以成功地克服所有的艰难困苦,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决心来解决问题,尽管她早年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可是,尽管她辛勤劳作,作出牺牲,足智多谋,她花这么大的代价换取来的小小的成功一开始就随时都可能会被夺走。要是发生了这种事,她既没有合法权利,也没有合法的补救措施,只有托尼曾经说得很难听的那些军事法庭,那些拥有专横武断的权势的军事法庭。这个世道只有黑鬼才有权利和补救措施。北方佬让南方屈服了,他们打算永远保持这个样子。南方犹如被一只巨大、邪恶的手扳倾斜了,而那些从前有支配权的人,现在甚至比他们从前的黑奴还更孤弱无助。

佐治亚州有重兵驻防,而亚特兰大更是有重兵把守。在各个城市,北方部队的指挥官拥有绝对的权力,甚至对平民百姓有生杀大权,他们也在利用这种大权。他们可以以任何理由,或者根本没有理由就把公民关进监狱,侵夺他们的财产,让他们上绞架,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们用一些相互冲突的规定在各方面烦扰人们,削弱人们:做生意的经营方式,应该付给雇员的工资,在公共场合和私下场合应该说些什么,在报纸上又应该写些什么等等。他们规定人们应该怎么样、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倒垃圾,决定前南部邦联成员的女儿和妻子能唱什么歌,所以,唱《迪克西》或者《美丽的蓝旗》变成了一项犯罪行为,只比叛国罪略轻一点而已。他们规定,如若没有发那雷打不动的誓言,谁也不许从邮局里把信取走。有些情况下,他们甚至禁止发给新婚夫妇结婚证书,除非他们发那令人痛恨的誓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