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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30)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现在思嘉已经十六岁了,她看上去既可爱迷人又风骚轻佻,这都是嬷嬷和埃伦的功劳。可是实际上,她却固执任性,爱慕虚荣,个性强硬。她继承了她那爱尔兰父亲的极易激动的性情,从母亲那却没遗传到什么东西,埃伦那毫不自私、宽容忍耐的品德,她也只继承了最表层的一丁点而已。埃伦从未意识到她只是表面上如此表现罢了,因为在她妈妈面前,思嘉总是把她最完美的一面表露出来。埃伦在场的时候,她总是把一应越轨行为都掩盖起来,而且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尽可能表现得性情很好。要不然的话,妈妈责备的目光就足以使她羞愧得掉眼泪。

但是嬷嬷对她可丝毫不存什么幻想,一直留神着揭开她虚饰的外表露出真面目。嬷嬷的眼睛比埃伦的厉害多了,从小时候到现在,思嘉还从来不记得有哪一次能够欺骗嬷嬷很久却不被发现的。

这两个慈爱的良师对思嘉的情绪饱满、生机勃勃及迷人的魅力倒不发愁。这些都是南方的太太小姐们感到无比自豪的特点。她们担心的是她身上表现出来的嘉乐那种刚愎自用、性急鲁莽的个性。有时候,她们还担心,在找到合意可心的丈夫以前,她无法把那些有破坏性的特点很好地掩饰起来。但是,思嘉打定主意要结婚——而且要和希礼结婚——她也愿意表现得娴静、顺从、浮躁,只要这些都是能吸引男人的个性特点就行了。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这些方法行得通。她从来就没有多大兴趣试图去弄清这个中的原由,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人的头脑里是怎么想的,连她自己的都弄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她这么做,这么说了,男人们也都会准确无误地继续做得更多,说得更远。这就像一个数学公式,一点也不难,因为在学生时代,数学是她比较拿手的一门科目。

如果说她对男人的心灵世界知道得不多,那她对女人的就了解得更少了,因为她对她们的兴趣更小。她从来都没有女性的朋友,也从来不觉得需要这方面的朋友。对她来说,所有的女人,包括她的妹妹,都是她在追逐同样的猎物——男人中的自然对手。

所有的女人都是,只有她妈妈是个例外。

郝埃伦是与众不同的,思嘉把她尊为圣物,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思嘉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把她妈妈和圣母玛利亚混在一起。现在,思嘉已经长大了,但她觉得没有理由改变这种看法。对她来说,埃伦代表着绝对的安全感,而这是只有上帝和母亲才有能力给予的。她知道她妈妈是正义、真理、慈爱温柔和广博智慧的化身——是个了不起的贵妇人。

思嘉很想学她妈妈的样子。唯一的困难就是,要做到公正、真诚、温柔及无私,人就得错过很多生活乐趣,无疑还有很多男朋友。但是人的一生也太短促了,丢不起这些令人愉快的事。她跟希礼结婚后,当她上了年纪有时间的时候,总有一天她会打算做埃伦那样的女人的。可是,到那时候……

第四章

当晚吃饭的时候,因为母亲不在,思嘉在饭桌上打点着,但她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她听说的有关希礼和媚兰的可怕消息使她的心绪躁动不宁。她非常希望她妈妈能从斯莱特里家回来,因为,家里要是没有她,思嘉就感到茫然若失,孤独无助。斯莱特里一家及他们那没完没了的疾病有什么权利让埃伦离开自己的家呢?而此时此刻的她,思嘉,又是多么需要她。

餐桌上气氛沉闷,毫无生气。嘉乐如打雷般的大嗓门在她耳边响个不停,最后,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已把下午跟她的谈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着从萨姆特堡传来的最新消息,还不时在桌上擂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着手臂以示强调。嘉乐已经养成习惯,在饭桌上总是他在唱主角。思嘉则常常想着自己的心事,很少听进他的话。可是今晚,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抵御住他的声音,虽然她尽力竖起耳朵,想听见能说明埃伦已归来的车轮声。

当然,她不打算告诉妈妈她的满腹心事,因为如果埃伦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会想要一个已经跟另一个女孩订婚的男人,她一定会大吃一惊,伤心不已的。但是,置身于她生平碰到的第一个悲剧当中,她需要她妈妈在她身边,这能带给她安慰。只要埃伦在她身边,她总是感到很安全,因为事情再糟,只要埃伦在那,她总能使事情好转起来。

一听到车道上传来车轮转动的吱嘎声,她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可车轮声却绕过屋子直往后院去了,她只好重新坐下。这不可能是埃伦,因为她总是从房子前面的台阶那里下车的。接着,从黑漆漆的后院传来黑人的说话声和尖笑声。从窗户看出去,思嘉看见几分钟前离开饭厅的波克手里高举着一个燃烧着的松节,有人正从车上下来,但只看得见模糊的身影。笑声和谈话声在黑夜中此伏彼起,听上去欢快亲切,无忧无虑,轻声细语如温柔的喉音,尖声喊叫则像乐声。接着就听见脚步声走上后面游廊的台阶,进了通往主房的过道,停在餐厅外的过道里。一小阵耳语声之后,波克走了进来,他身上惯有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见了,双眼不停地转动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