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嘴里骂着波克放肆,心里却知道他是对的。他需要个妻子,需要孩子,而如果他不能很快娶妻生子的话,那就会为时太晚了。可他不想随便和某个人结婚,就像卡尔弗特先生那样,居然把教他那些没娘的孩子的北方女家庭教师变成了自己的太太。他的太太必须是个小姐,而且必须是出身名门的小姐,应该像卫太太那样有高贵的神态和优雅的举止,而且应该有能力打理好塔拉这个家,就像卫太太那样,把自己的家管理得井然有序。
但是,要娶上县里名门望族的小姐为妻有两个困难。首先是已到结婚年龄的小姐不多;其次,也是更为重要的一个,尽管嘉乐在此地已经住了将近十年,但还只是个“新来的客户”,而且还是个外国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在佐治亚内陆地区,虽然上流社会不像沿海贵族阶层那样坚不可摧,但也没有人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没人知道其祖上背景的人。
嘉乐知道,县里的绅士们确实很喜欢他,他成天跟他们一起打猎、喝酒、谈政治。可是尽管如此,几乎没有一个人的女儿是他可以与之成婚的。他可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别人餐桌上的笑料谈资,说某某某又遗憾地拒绝了郝嘉乐向他的女儿求爱。知道这一点并没有使嘉乐觉得自己比邻居们矮一截。什么也无法使嘉乐觉得自己不如别人,无论是在什么方面。县里的人只会让女儿和名门望族的公子结婚,这只是一种怪习俗。这种名门望族必须在南方住了二十二年以上,而且应该是拥有地产和黑奴、沉迷于当时风靡一时的恶习的家族。
“收拾一下,我们要到萨凡纳去,”他对波克说,“只要我听到你说一声‘嘘’或‘呸’,我就把你给卖了,因为这些话我自己也很少说了。”
在婚姻问题上,詹姆斯和安德鲁兴许能提些建议,也许他们的老朋友当中有些人的千金能符合他的要求,而又能接受他作为丈夫。詹姆斯和安德鲁耐心地听完他的打算,可并没给他多少鼓励。他们在萨凡纳没有亲戚可帮他们的忙,因为在他们来美国时,他们都早已成家了。他们那些老朋友的女儿也都早已结婚成家,生儿育女了。
“你又不是很富有的人,再说,你也不是出生于名门望族。”詹姆斯说。
“我已经赚到钱了,我也有能力成为大户人家。我可不想随便娶个太太。”
“你的心也未免太高了。”安德鲁干巴巴地说。
但他们还是尽力帮助嘉乐。詹姆斯和安德鲁都已年过花甲,在萨凡纳混得还不错。他们有很多朋友,于是整个月领着嘉乐一家一家登门造访,参加宴会、舞会及野餐会。
“只有一个我看得上眼的,”嘉乐最后说,“可我来到此地落脚时,她甚至还没出生呢。”
“你看得上眼的是谁呀?”
“埃伦·罗比亚尔小姐。”嘉乐尽量随意地说着,因为埃伦·罗比亚尔那微微上斜的黑眼睛早已令他心旌摇荡了。尽管她有无数令人费解的举止,而且对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这些举止是令人觉得颇为奇怪的,但她还是把他迷住了。此外,她身上还有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绝望之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禁格外温柔地待她,而他对世界上任何人都没这么温柔过。
“可你的年纪已经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可我正当壮年呢!”嘉乐被刺痛了,大声叫起来。
詹姆斯说话很平静。
“嘉乐,在萨凡纳,你跟任何女孩结婚都比跟她结婚的可能性更大。她父亲是罗比亚尔家族的,那些法国人都傲慢得不得了。她的母亲呢——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也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嘉乐激动地说,“再说,她妈妈已经去世了,罗比亚尔老先生又喜欢我。”
“他是喜欢你,但做他的女婿,那就不一样了。”
“那姑娘也不会接受你的。”安德鲁插话说,“她一直爱着她的表兄,行为放荡的纨绔子弟菲利普·罗比亚尔。这事已经一年了,虽然她家里人日夜劝她算了,可她还是不听。”
“这个月他应该到路易斯安那去了。”嘉乐说。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嘉乐回答说。把这一有价值的信息提供给他的是波克,而菲利普则是应他自己家里人的特别要求才出发到西部去的。但嘉乐不肯透露这些消息。“我认为她爱他并没有到忘不了他的地步。十五岁毕竟太年轻了,对于爱知道得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