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上个月说的话,你不想改变主意吗?要促进事情发展,没有什么比得上危险和死亡了。要爱国,思嘉。想想看,你要怎样送一个上前线去献身国家的战士,从而留下美好的回忆?”
他现在在吻她了,胡子刺得她的嘴巴痒痒的。他灼热的嘴唇慢慢地吻着她,从容自在的,好像他拥有整晚的时间。现在的她被吻得忽冷忽热,浑身发抖,查理从来没有像这样吻过她。塔尔顿家和卡尔弗特家的小伙子们的吻也从来没有使她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把她的身体往后仰,嘴唇顺着她的脖颈一直吻到她紧身上衣的浮雕宝石上。
“可爱极了,”他囔囔低语,“可爱极了。”
她隐隐看到了黑暗中的马车,听到了韦德颤抖着声音在叫嚷。
“妈妈!韦德害怕!”
她顿时从飘忽不定、暗淡无光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恢复了理性,冷静下来。她记起了刚才忘到脑后的事了——那就是她也很害怕,瑞德要离开她,离开她,这个狗娘养的无赖。最糟糕的是,他居然还老道地厚着脸皮,站在这大路上,用他那见不得人的建议来侮辱她。她不禁又气又恨。气恼和恨意使她挺直脊背,猛一挣扎,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噢,你这无赖!”她叫喊着,思想顿时活跃起来,试图想出什么话来痛骂他,那些她听到嘉乐骂林肯先生、麦金托什一家及执拗的骡子的话,可她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你这个卑鄙、胆小、可恶、讨厌的畜生!”由于她想不出什么足以让她解气的话,她便抽回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嘴巴甩了一巴掌。他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摸着脸。
“啊。”他悄声叫着,他们在黑暗中面对面站了好一会。思嘉听得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她自己也气喘吁吁的,好像刚刚跑步跑得很辛苦似的。
“他们说的没错!大家都没错!你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我亲爱的姑娘,”他说,“这还不够!”
她知道他在发笑,这一想法激怒了她。
“走吧!现在就走!我要你马上滚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希望炮弹就落到你身上。我希望炮弹把你炸得粉身碎骨。我——”
“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死在国家的祭坛上时,我希望你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转过身,回头向马车走去。她听到他在笑。她看着他站在马车旁,听到他在说话。他的声音变了,殷勤有礼,满是尊敬,就像他一贯对媚兰说话时那样。
“卫太太?”
马车上普里西胆怯地回答着。
“见鬼,白船长!梅利小姐晕过去了。”
“她没死吧?她还有气吗?”
“有的,她还有气。”
“那她这样可能还更好。如果她醒着,我很怀疑她是否能忍受这些痛苦。好好照顾她,普里西。这钱给你。千万不要再犯傻了。”
“好的,先生。谢谢,先生。”
“再见,思嘉。”
她知道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脚踩着路上的石子,有好一会,她就这样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宽大的双肩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接着他便无影无踪了。有几分钟,她还听得见他的脚步声,可后来就渐渐远去。她慢吞吞地走回到马车这边来,双膝都在打颤。
他为什么要走?走入无尽的黑暗中,去参战,去参加那业已失败的事业,去置身于那个疯狂的世界?他为什么要走呢?这个喜欢女人和酒给他带来快乐的瑞德,喜欢好吃可口的食物和松软舒适的床铺的瑞德,喜欢上好亚麻布料和好皮革的瑞德,这个恨透了南方,嘲笑为之奋战的那些傻瓜的瑞德?现在,他穿着锃亮的靴子,走在一条要忍饥受饿、艰苦难行的路上。路上遍布的是伤痛、疲惫和心碎欲裂的事,就像嗥叫的狼群一样恐怖,而在路的尽头就是死亡。他没必要走的。他又安全,又富有,又舒适。可他还是走了,把她独自留在这黑得就像盲人眼里的世界一样的暗夜中,而把她和自己的家隔开的又是北方佬。
此时此刻,她倒是把所有想骂他的话都想起来了,但已经无济于事了。她把头靠在低垂的马脖子上,不禁失声痛哭。
第二十四章
清晨,明亮炫目的阳光透过头顶上的树荫照进来,照醒了思嘉。有一刻,睡觉的姿势使得她全身麻痹,身子发僵。她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身子底下,马车那硬木板硬邦邦地顶在她身上,腿上也横着一个重物。她试图坐起来,发现压在她腿上的原来是韦德,他头枕在她的膝上躺在那睡着了。媚兰的光脚丫几乎凑到了她脸上,马车座位底下,普里西蜷成一团,像只黑猫似的,挤在她和韦德之间的是刚出生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