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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126)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对不起,思嘉。”瑞德说。她抬头看着他。她已经忘了他还在那待着。“有很多你的朋友吗?”

她点了点头,挣扎着说:“县里几乎每一家都有人——还有——塔尔顿家的三个男孩。”

他一脸肃穆,几乎是一脸忧郁,眼里也没有了嘲弄的意味。

“这还没完呢,”他说,“这只是第一批名单,而且不全。明天的名单还会更长。”他放低声音,好让坐在附近的马车上的人听不见他说的话,“思嘉,李将军一定是打输了。我在总部听说,他已经撤到马里兰了。”

她抬起头,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可她恐惧的心理并不是李将军的失败引起的。明天还会有更长的名单!明天。起先,希礼的名字不在名单上,她太高兴了,还没想到明天呢。明天。哦,此时此刻,他也许就已经死了,而她要等到明天才会知道,或许是从明天起一星期后才会知道。

“噢,瑞德,为什么要打仗呢?让北方佬出钱买黑奴不是好多了——或者我们干脆无偿地把黑奴送给他们,也比发生这一切好多了呀。”

“这不是黑奴的问题,思嘉。这只是借口而已。因为男人喜欢打仗,所以总是会有战争的。女人不喜欢,可男人喜欢——是的,比对女人的爱还更胜一筹。”

他嘴角撇着,又挂上了他惯有的笑容,脸上严肃的表情不见了。他举了举他宽大的巴拿马草帽。

“再见了。我要去找米德医生了。我想,由我来告诉他他儿子的死讯,他一定感觉不到这其中的讽刺意味,但只是暂时的。以后,想到一个投机商给他捎去了一个英雄的死讯,他很可能会很痛恨的。”

思嘉给白蝶小姐喝了些棕榈酒,让她躺到床上,叫普里西和厨娘照看她,自己下楼来到街上,到米德家去。米德太太和菲尔待在楼上,等着她丈夫回来。媚兰坐在客厅里,和一群充满同情心的邻居一起低声交谈着。她手里拿着针线和剪刀,正忙着改制一件埃尔辛太太借给米德太太的丧服。屋里已经充满了一种家制黑色染料味道,因为在厨房里,抽泣不止的厨娘正在大大的洗锅中搅着米德太太的所有衣服。

“她现在怎么样?”思嘉轻声问道。

“一滴眼泪也没有。”媚兰说,“女人要是哭不出来,那是很可怕的。我真不知道男人不哭出来是怎么承受一切打击的。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比女人更坚强,更勇敢吧。她说她要亲自到宾夕法尼亚去把他的遗体运回来。医生是不能离开医院的。”

“这于她是太痛苦了!干吗不让菲尔去?”

“她担心,他一离开她的视线就会去参军。你知道,对他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他个头挺大的,他们现在已经在招募十六岁的男孩了。”

邻居们一个个悄悄地走了,不愿意在医生回家来的时候还在场。只有思嘉和媚兰还留在那,坐在厅里做着针线。媚兰看上去很伤心,但很平静,虽然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落,滴到她手里拿着的布料上。显然,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战争还在继续,而此时此刻,希礼也许已经牺牲了。思嘉心里一片慌乱,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媚兰瑞德的话,让她也难过难过,以使自己得到安慰,还是自己知道就好了。最后,她决定还是不说为好。让媚兰认为她太担心希礼,那是绝对不行的。那天早晨,每个人,包括梅利和白蝶,都对自己的担忧太专注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为。她为此不禁对上帝大大感激一番。

她们静静地缝了一会,听到外面有了声响。她们从窗帘里往外窥视着,看到米德医生正在下马。他双肩松垂,低着头,灰白的胡须像扇子一样散落在胸前。他慢慢走进屋来,放下帽子和包,默默地吻了吻两个姑娘,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上楼。一会儿,菲尔下来了,人又瘦又长的,一脸懊丧之情。两个姑娘用眼神表示出欢迎他加入她们的邀请,但他径直走到前面的游廊上,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把头埋在两个手掌之间。

梅利叹了口气。

“他都要疯了,因为他们不让他去打北方佬。已经十五岁!噢,思嘉,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太好了!”

“而且让他被杀死?”思嘉想的是达西,唐突地说。

“有了个儿子,即使他被杀了,也比从来没有儿子要好得多。”媚兰哽咽着说,“你不理解的,思嘉,因为你已经有了小韦德,可我——噢,思嘉,我太想要个孩子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认为,我把这说出来真是太可怕了,可是这是真的,这也是每个女人想要的,你是知道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