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了一下人群,认出一些朋友和邻居。米德太太斜戴着帽子,手挽着十五岁的菲尔的手;麦克卢尔家的小姐们在尽力用颤抖的嘴唇盖住龅牙。埃尔辛太太坐得挺直,像个斯巴达式的妈妈一样,只有从她发髻旁垂挂下来的头发才流露出她内心的不安。范妮·埃尔辛脸色惨白,像个死鬼一样。(范妮当然不是在担忧她的兄弟休,她是不是真的像人们所相信的那样,在前线有个男朋友?)梅里韦瑟太太坐在马车里,轻轻拍着梅贝尔的手。梅贝尔看上去肚子已经很大了,即使她真的是小心地披着披巾,那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也是很不雅观的。她干吗要这么担心呢?没人听说过在路易斯安那的部队转到了宾夕法尼亚呀。这时候,她那粗鲁的小个子义勇兵在里士满安全着呢。
人群边上有了骚动。白瑞德骑着马小心地穿过人群,朝白蝶姑妈的马车走来,站着的人们纷纷给他让路。思嘉想:“他真有勇气,这时候还到这儿来,因为他没有参军,这群暴民很可能会把他撕成碎片的。”他走近些时,她心想,自己很可能是第一个去撕扯他的人。希礼和其他小伙子们正在和北方佬浴血奋战,光着双脚,在炎热、饥饿中煎熬,腹部因疾病而发炎腐烂。这种时候,他怎么就敢坐在一匹好马上,穿着锃亮的靴子和白色的亚麻布套装,这么时髦阔气,保养得又这么好,还抽着上好的雪茄呢?
他穿过人群慢慢走过来时,人们向他投去了怨恨的目光。老年人胡子盖着的嘴巴发出了号叫。天不怕地不怕的梅里韦瑟太太稍稍从马车里欠起身子,清晰地喊了一声“投机商!”那说话的语气把这个词变成了所有的称呼中最肮脏、最恶毒的词语。他根本不管别人,只对梅利和白蝶姑妈举了举帽子致意,骑马来到思嘉边上,倾下身子低声说道:“这个时候,你不认为米德医生应该像一只栖息在我们的旗帜上尖叫着的雄鹰一样,给我们作一场有关胜利的老掉牙的演讲吗?”
因为忧虑不安,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她像只盛怒中的猫一样,飞快地转身面对着他。辛辣的言辞涌到了嘴边,但他摆摆手制止了她。
“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些女士们,”他大声说道,“我已经去过总部了,第一批伤亡名单已经到了。”
听到这句话,那些近得能够听清他的话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人群沸腾了,准备转身顺着白厅大街冲到总部去。
“别走,”他大叫道,在马鞍上坐直身子,把手举起来,“名单已经送到两家报社,正在印。就待在这好了!”
“噢,白船长,”梅利哭了起来,泪眼汪汪地转向他,“你来告诉我们真是太好了!他们什么时候会公布呀?”
“马上就会出来的,夫人。消息送到报社已经有半小时了。负责此事的少校不想在印好以前先泄露出来,担心想得到消息的人会把报社给拆掉。哦!看!”
报社边上的一扇窗户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拿着一捆细长细长的长条校样,上面墨汁未干,密密麻麻地印着许多名字。人群奋力争夺着,把校样一撕两半,拿到的人试图从人群中退出来阅读,后面的人往前直挤,叫着:“让我过去!”
“抓住缰绳。”瑞德简短地说道,飞身跳到地上,把缰绳扔给彼德大叔。他们看到,他往前挤时,厚实的双肩在人群中清晰可见,不断野蛮地推着挤着。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六份。他扔了一份给媚兰,再把其他的分发给最近的几辆马车上坐着的几位小姐太太,有麦克卢尔家的小姐、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
“快点,梅利。”思嘉叫道,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她看到梅利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拿不稳来读时,真是气恼极了。
“你拿去读吧。”梅利小声说道。思嘉从她手里一把抓了过来。姓氏W开头的。W开头的在哪里呢?噢,它们全在底下,都被弄脏了。“怀特,”她边读声音边颤抖着,“威尔金斯……温……泽布伦……哦,梅利,他不在名单上!他不在上面!噢,上帝,姑妈!梅利,把嗅盐拿来!把她扶起来,梅利。”
梅利高兴得公然哭出声来,边安抚着白蝶小姐起伏不停的头,边把嗅盐放在她鼻子底下。思嘉在另一边撑着这位胖胖的老太太,她的心因快乐而在歌唱。希礼还活着。他连受伤都没有。上帝放了他一马,这有多好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