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赢了这场战争,拥有了我们梦想的棉花王国,我们也还是输了,因为我们将变成另一个民族,而往昔宁静的日子却已经一去不复返。整个世界将围在我们的门前叫嚷着要买棉花,我们也就可以控制价格。我担心,接下来我们就会变成像北方佬一样,埋头赚钱,追求财富,利润至上,也就是我们现在嘲笑他们的东西。可如果我们输了呢,媚兰,如果我们输了呢!”
“我并不害怕危险,被捕,或是受伤。甚至连死亡我也不怕,如果死亡真的来临的话。但我害怕,一旦战争结束,我们便再也无法回到旧时光里去。而我是属于旧时光的人,我与现在这种厮杀的疯狂场面格格不入。我担心我无法适应未来的社会,就算我会努力也白搭。你也不会适应的,亲爱的,因为你我是一脉相承的。我不知道未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但它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美好而宜人。”
“我躺在这,看着睡在身边的小伙子们,我不知道这孪生兄弟俩,或是亚历克斯和凯德会不会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他们为之而战的事业在打响第一枪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因为我们的事业其实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而那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我认为,他们不会去想这些事情的,他们是幸运的。”
“我向你求婚时没有为我们俩想到这一点。我只想到生活会一如既往、宁静安详、轻松适然、一成不变地在十二棵橡树延续下去。我们是一样的,媚兰,我们都喜欢同样宁静的东西。我只看到我们面前有数十年漫长的岁月,我们可以读书,听音乐,憧憬着美好的东西。但决不是这个!从来就没想到这个!没想到此事会发生在我们大家头上,旧有的方式遭到了毁灭,还有这血腥屠杀和满腔的仇视!媚兰,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这么做——不管是州权、黑奴,还是棉花,都不值得我们去这么做。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承受正在发生或可能发生在我们头上的事,因为,如果北方佬打败了我们,那未来便会可怕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亲爱的,他们还是可能打败我们的。”
“我不该写这些的。我甚至连想都不该去想。但你问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心里就有担心被打败的恐惧。你还记得吗?在烧烤野餐会上,也就是宣布我们订婚的那一天,有个叫白先生的人,听口音是查尔斯顿人,他因为说了一些有关南方人无知的话而几乎引起了一场争斗。你记得吗?因为他说我们没什么铸造厂和工厂、制造厂和船只、兵工厂和金工车间,塔尔顿家的孪生兄弟俩要用枪结果他的性命。你记不记得他曾说过,北方佬的舰队可以把我们团团围困住,使我们的棉花运不出去?他是对的。我们是在用革命战争时期的滑膛枪和北方佬的新式步枪在打仗。封锁线很快就会严密得连医疗用品都进不来。我们应该对像白瑞德这样心里明白、玩世不恭的人加以注意,而不是对那些凭感觉——和空谈看待事情的人予以重视。他说,实际上,南方除了棉花和骄傲自大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可能用来参加战争的。我们的棉花已一钱不值,而他称之为的骄傲自大也便成了我们唯一剩下的东西了。但我把那骄傲自大叫做无可匹敌的勇敢。如果——”
但思嘉还没看完就把信纸折了起来塞进信封,她觉得太无聊了,不想再往下读。再说,信里谈到被打败的蠢话,这种口吻使她感到隐隐的不快。她读媚兰的信毕竟不是要知道希礼困惑不解、毫无兴趣的想法的。过去他坐在塔拉的游廊上时,她已经听够了这些论调。
她想知道的只是,他是不是给他的妻子写感情炽热的信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她读过信件盒里的每一封信,它们中没有一封不像是一个哥哥写给妹妹的信。每封信都充满深情,富含幽默感,话题漫无边际,但却不是情书。思嘉曾收到过太多的感情炽热的情书,读到这类信时不会辨认不出感情的真正口吻。可她感觉不到这种口吻。因此就像她每次偷看完信件后一样,一种沾沾自喜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围绕着她,因为她很肯定地觉得,希礼还爱着她。她总是轻蔑地想,媚兰为什么总是没有意识到希礼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在爱着呢。媚兰显然没有发现她丈夫的信里少了某些东西,媚兰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其他人写给她的情书,没法把它们和希礼的信作一比较。
“他写这种污七八糟的信。”思嘉想,“如果我的丈夫给我写这种废话连篇的信,他肯定会受到我的斥责!哟,连查理的信写得都比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