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么容易原谅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几个月来,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言行和态度,以及在整件事中的表现,我都有说不出的痛苦。你骂得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就算你刚才表现得更像个绅士。’你是这么说的。你不会知道,也想象不到,这句话让我多么难受;老实说,刚开始我特别生气,隔了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其实你骂得对。”
“真没想到那些话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你这话我倒是信的。毕竟那天你觉得我没有摆出正确的态度,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你说无论我采用哪种表白方式,都不可能接受我,你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哎呀,不要重复我说过的那些话!不高兴的事情想来干什么呢。其实我心里已经惭愧了很久。”
达希提到他写的信。“那封信,”他说,“有没有改善你对我的看法?里面的内容你看的时候相信吗?”
她解释了自己是怎样受到这封信影响,又是怎样渐渐抛弃了原有的偏见。
“写信的时候,”他说,“我就知道你看了肯定会难受,可是又非写不可。希望你已经毁了那封信。我真不愿意你再看一遍,特别是开头那部分。我记得里面有些话很过分,你看了以后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你认为只有烧了这封信,我的感情才能得以保留,那么我把它烧了也无妨;不过,尽管我们都有理由认为,我的观点并非完全不能改变,但我对你的看法也不至于让一封信来左右。”
“写信的时候,”达希回答说,“我自以为非常冷静,非常理智,但现在发现当时其实是带着怨气在写。”
“那封信开头也许有怨气,但结尾并没有。结束语写得很客气。不过别再说这封信了。和当时相比,写信人和收信人的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就都忘了吧。你最好学一点我的人生哲学。永远只记住那些让你高兴的往事。”
“我不认为你信奉这种人生哲学。你以前肯定没有做错过什么,所以回忆起往事自然心安理得,但这跟人生哲学无关,更多的是因为你这个人很纯洁。但说到我,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每当回想从前,总是有一些痛苦的记忆会闯进我的脑袋,怎么赶也赶不走,其实也不应该赶走。虽然主观上并不愿意,但实际上一直以来我都很自私。小时候,大人教我是非对错,却没有教我管好自己的脾气。他们要求我循规蹈矩,却放任我傲慢自大。而且不幸的是,曾有许多年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所以我被父母宠坏了;我父母都是好人,特别是我父亲,他既仁慈又和蔼,可惜他们却纵容我、鼓励我、甚至教导我做一个自私高傲的家伙,除了自己家里的亲戚,谁也不关心,而且瞧不起其他任何人,至少要鄙夷地认为他们无论智力还是财富都远远不如我。从八岁到二十八岁,我就是那样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你,最亲爱、最可爱的伊丽莎白,我可能还是那副德性!你说我是不是欠你很大的人情!你给我了一个教训,刚开始确实让我很难受,但却非常有益。在你这里我才明白什么叫谦卑。我曾经以为你一定会接受我。是你让我明白,遇到值得喜欢的女孩,如果想讨她欢心,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是不行的。”
“你当时以为我一定会接受你吗?”
“是啊。你觉得我很虚荣吧?我以为你一直希望甚至渴望我向你求婚。”
“那肯定是我的作风有问题,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想过骗你,只不过我性格开朗,容易让人会错意。那晚过后,你肯定特别恨我吧?”
“怎么会!开头也许有点气你,但很快就明白其实应该生谁的气。”
“有件事不好意思问你,上次在彭伯利见面时,你是怎么看我的呢?你怪我不请自来吗?”
“真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你应该没我意外,没想到你竟然那么热情。凭良心说,我不配得到额外的优待,当时也并没有指望得到那样的礼遇。”
“那天我的目标是尽一下地主之谊,”达希回答说,“让你明白我的心胸没有那么狭窄,不至于计较过去的事;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谅,改善你对我的看法,所以尽量做到让你明白,我已经虚心接受你的批评。至于其他愿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见到你半个小时之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