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她有过多少情人!她之所以宠我,无非因为彼此见面容易。”
这就是,唉,文明过度的不幸!一个年轻人,在二十岁上,要是受过教育,他的心灵离任情适性就有千里之遥;而谈不上任情适性之概,爱情又往往沦为令人生厌的重荷。
“我尤其应在这女人身边得手,”于连小小的虚荣心还在寻思,“等他年发迹了,逢到有人非难我曾是区区一家庭教师,我就可以表示,那是为了爱情,才屈就教席的!”
于连重新挣脱瑞那夫人的手,得由他——去抓她的手,并紧握不放。回客厅时,差不多已是半夜。瑞那夫人轻声问他:“你要离开我们,你要走,是吗?”
于连叹了口气,说:“我实在该走,因为我爱你爱得发狂,这当然是个错……尤其对年轻教士来说,错莫大矣!”
瑞那夫人身子靠着于连胳膊,那么放任,以至脸上都能感到于连面颊的热气。
同一个夜晚,对两人来说,真大异其趣。瑞那夫人神情亢奋,淫泆流湎,不能自禁。轻佻女郎往往过早解得风情,对爱的烦恼,早已习而相忘,真到了动情的年纪,新鲜感反没有了。不比
瑞那夫人,没读过什么小说,爱的幸福,微妙难传,对她都是新奇的。没什么愁郁的事来扫她的兴,更不要说未来的威胁了。在她的憧憬里,十年以后也会跟目前一样幸福。至于道德观念
,誓忠丈夫,等等,几天前还弄得她辗转不安,此刻即使想起也属枉然,像打发一个讨厌鬼那样给撵走了。“我又不会给于连什么便宜,”瑞那夫人自我安慰道,“以后的相处也会跟这个
月一样。他永远是个朋友而已。”
14 英国剪刀
二八佳人,艳如玫瑰,却去搽脂抹粉!
——鲍利多里
在于连方面,所有的快意都给傅凯这提议打消殆尽,现在是连个主意都拿不定了。
“唉!我性格里或许缺少点儿刚强,在拿破仑麾下,也不会是个好兵。不过,”他转而一想,“在女主人身旁,暂且逢场作戏,也可消愁解闷。”
所幸,即使是这么桩小事,于连的内心,跟他放肆的言辞,也相去甚远。他见到瑞那夫人先就有点儿怯意,因为她的新装太漂亮了:这身衣服,照于连的眼光,即使在巴黎也是开风气之先
的。他自视很高,不允许把什么事都委诸偶然,凭一时的兴之所至。根据傅凯倾谈所及,以及从《圣经》中读到关于爱情的一点儿可怜知识,他特地制定了一个周详的作战计划。尽管自己
不肯承认,他心里还是很慌乱,得把方案写出来才踏实。
但就在第二天早晨,有一刻工夫,瑞那夫人和他单独待在客厅里,问道:“你除了叫于连,还有没有别的名字?”
对这句讨好的话,我们的大好佬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为这一情况,不在他计划的预料之内!如果没有订计划写方案这类蠢事,凭他活络的头脑,是完全应付得过来的;意外的变局,更
能激发他见机行事的本领。
他这时傻愣愣的,自己还夸大了这种迂拙。瑞那夫人很快就原谅了事。他的拙笨,她视为是一种率真的表现,自有其可爱之处。此人大家都觉得他很有才气,在她眼里,所缺少的,正是坦
诚。
戴薇尔夫人有时对瑞那夫人说:“你那位家庭教师,别看他小小年纪,我觉得大大可疑。看他样子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动脑筋,一举一动都用了心机的。这可是个阴险家伙。”
瑞那夫人上面这句问话,于连一时竟答不出,大为苦恼,尤其深以为耻。
“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吃了败仗,就该扳回来!”趁走进隔壁房间的机会,他认为自己有责任,给瑞那夫人一个吻!
无论对他还是对她,没有比这个吻更不得体,更不愉快,更不谨慎的了!他们差点儿叫人撞见。瑞那夫人以为他疯了。她大吃一惊,尤其觉得有失体统。这桩蠢事,使她陡然想起瓦勒诺来
。
“跟他单独在一起,谁知会发生什么事儿?”她的道德观念又冒出头来,因为爱情躲了开去。
她细思量,巧安排,让身边总留个儿子。
这一天,于连很不好过。他的全部工夫都用在实施他的引诱方案,但做得很不高明。看起瑞那夫人来,每次目光里都带着探询的意味。不过,他还没蠢到看不出自己不讨人喜欢,更不要说
能勾魂摄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