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因为他压根儿没想过。心里斗争了半天,瑞那夫人才敢开口,发颤的声音,听得出激荡的情绪。“你是不是要丢下这里的学生,另有高就?”
瑞那夫人的眼神和游移的声调,于连不免感到讶异。他暗想:“这女人爱上我了。以她的高傲,对自己一时的软弱,事后一定会埋怨不已的。她一旦不怕我撂挑子,就又会傲慢起来。”彼
此的立场,迅如闪电,于连一下子就看清了,便支吾其词地答道:“这些孩子着实可爱,尤其出身高贵,丢下他们真有点儿舍不得,但这一步或许不得不走。一个人不是对自己也有应尽的
责任吗?”说到“出身高贵”(这是他新近学到的一句贵族用语)四字,于连心里大起反感。
“在这女人眼里,”他思忖,“我嘛,就不属于出身高贵之列。”
瑞那夫人耳听他说话,心里在赞赏他的才华、他的英俊。他言语之间表示有可能离去,瑞那夫人听了心如刀割。于连外出期间,维璃叶的友人,凡来苇儿溪宴聚,都争相向她道贺,说她丈
夫有幸发掘了一位奇才。倒不是因为知道孩子的学业大有长进,而是听说此人能把《圣经》倒背如流,而且背的还是拉丁文,这使苇儿溪居民深为叹服。这种钦佩之情,也许可以流传个上
百年。
于连不与人说话,这一切自然无从知晓。瑞那夫人头脑若稍微冷静一点儿,会想到对他鹊起的声誉宜恭维一番;而于连的自尊心一旦得到满足,对她自会更加和蔼,更何况她的新装十分讨
人喜欢。瑞那夫人自己对这身漂亮衣裳也很满意,听了于连几句夸奖就更高兴了,表示愿意到花园去转转;但没走几步,就说体力不胜,走不动了。也不顾于连倦游回来,就挽臂而行,然
而,这非但没给她增添什么劲道,反而连原有的一点儿气力也消失殆尽。
天全黑了。刚落座,于连就凭此前的特权,大着胆子把唇吻印在邻座美人的玉臂上,并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此时心里想的,不是瑞那夫人,而是傅凯对他情妇的大胆作风;再者,“出身高
贵”这几个字,还重重压在他的心头。邻座美人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也不能使他感到一点儿快意。这天晚上,瑞那夫人用种种暗示表露她的深情,甚至形迹太著了点;于连非但不感到得意
,甚至丝毫谈不上感激。美丽、高雅、娇嫩,也几乎不能使他动心。心地纯良,无怨无恨,无疑能使人长葆青春。可叹世间多数娇美女子,往往红颜先老!
整个晚上,于连都神情懊丧。此前,他只对命运和社会感到愤愤不平;而今,傅凯给他提示了一条并不高贵的致富之路,他对自己也生起气来。他一味想着心事,虽则不时向两位太太说句
把话,最后竟不知不觉放开了瑞那夫人的手。此举弄得可怜的妇人惊惶不已,甚至看成是命运的谶候。
要是确知于连情谊缱绻,她的贤德或许能获致抗拒之力。但她心里战战兢兢,时时刻刻都怕失掉他。情动于衷,行失其当,她竟把于连心不在焉搁在椅背上的手,朝自己这边抓了过来。这
个动作,唤醒了小伙子的勃勃野心,恨不得让那些骄横的贵族老爷都来见识见识;须知每当张筵设席,他只配跟少爷敬陪末座,而贵人缙绅看起他来,总露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笑脸。“这女
人不敢再瞧不起我了,”他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应对她的美貌表示赏识,有义务做她的情人!”像这样的念头,在傅凯这位好友向他做坦诚的倾谈之前,他脑子里是根本不会有的。
这个突然的决定,使他情绪马上欢快起来。心里想:“这两个女人中,非得到手一个不可。”他发觉自己更愿意追求戴薇尔夫人,倒不是因为她更可人心意,而是她总把自己看作是位以才
学受人尊敬的家庭教师,而不是腋下夹一件呢上装的小木匠,像瑞那夫人初次见到的那样。
然而,正是那小工模样,满脸涨得通红,站在大门外逡巡不入的情状,瑞那夫人想起来才觉得最有意思。
对自己的处境审视之下,于连看出不该存征服戴薇尔夫人的念头;瑞那夫人属意于他,戴薇尔夫人也许已觉察到。那只好再回到瑞那夫人这一方。他叩心自问:“这位夫人的性格,我又有
多少了解?无非是这么一点:这次出门之前,我去握她的手,她缩了回去;今天,我把手抽回来,她却抓了过去,而且紧握不放。好啊,真是好机会,把她对我的轻蔑,统统回敬过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