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宾党,又是拿破仑派。某天,竟敢当面对着市长,抱怨说不该定期刈夷嘉木。
“我喜欢树荫,”特·瑞那先生答复的口气,高傲得适可而止,因为对方是得过荣誉勋章的外科大夫,“我喜欢树荫,我的树只有这样修剪,才能树茂荫浓。我想不出,一棵树除非像胡桃
树那样有用,倘不能提供收益,种来何用?”
在维璃叶,“提供收益”是权衡一切的金科玉律。这四个字,概括了大多数居民的习惯想法。
“提供收益”,在这座风光绝胜的小城,成为决定一切的理由。外地人来到这里,进入凉爽而深秀的山谷,醉心于林壑之美时,首先会想到,当地居民对美一定特别敏于感受。其实,家乡
风物之美,他们固然谈得不少,不能说不受重视,但那是因为能招揽游人,游人花钱能喂肥客店老板,客店老板则通过纳税,给小城提供收益。
这天,秋日晴朗,特·瑞那先生由妻子挽着,沿着信义大道闲步走去。特·瑞那夫人一边倾听丈夫语调庄重的谈话,两眼却盯着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不无担心。大儿子约摸有十一岁,常
常跑到路墙那边,样子像要爬上去。只听得娇音嫩语的一声喊:“阿道尔夫。”孩子才放弃胆大妄为的打算。特·瑞那夫人,看上去是位年三十许的少妇,依旧相当娟秀。
“他说不定会后悔的,这位神气活现的巴黎人物。”特·瑞那先生气呼呼地说,脸色显得比平时苍白,“要知道我在宫里也不是没有三朋四友……”
关于内地生活,不才尽管可以写上二百页,想我还不至于那么蛮不讲理,忍心让读者诸公受罪,领教一番内地人极其啰嗦而又老于世故的谈吐。
这位令维璃叶市长头痛的巴黎人物,不是别人,正是阿拜尔先生。两天前,居然给他动出脑筋,不仅进入监狱和丐民收容所,而且还参观了市长等社会贤达开办的赈济医院。
“不过,”特·瑞那夫人怯生生地说,“既然你们办慈善事业,清正廉明,那位巴黎先生能找什么碴儿呢?”
“他是专门来散布流言的,然后再写成文章,登在自由党的报纸上。”
“那种报纸,你不是从来都不看的吗?”
“但是那些雅各宾派的大作,老有人在提起,分散我们的精力,妨碍我们去做好事。至于那个本堂神甫,我是一辈子也饶不了他的。”
3 穷人的福星
一位品德高尚、不耍阴谋的神甫,是一村的造化。
——弗勒利
维璃叶的本堂神甫,已年届八旬;由于山区空气清冽,身体像铁打一样结实,性格也如钢铁一般刚强。这里应该交代一下,作为本堂神甫,他有权随时出入监狱、医院,甚至丐民收容所。
阿拜尔先生是由巴黎方面介绍,来见这位神甫的。来人很机敏,选准清晨六点[2],抵达这座喜欢打听的小城。而且一到,便直奔神甫的住处。
信是特·拉穆尔侯爵写来的,侯爵身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是富甲一省的大财主。谢朗神甫看着来信,颇费沉吟。“想我偌大一把年纪,在这里人缘也不错。”临了,他低声自语道,“谅
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便转过身来,望着巴黎来客。虽说神甫年事已高,两眼依然炯炯有神,闪耀着神圣的光辉,表示只要是高尚事情,即使担点儿风险,也乐于助成。
“请随我来吧,先生。不过当着狱卒,尤其是收容所看守的面,希望你对看到的一切,不要妄加评论。”阿拜尔先生明白,他遇到了一位热心人。于是跟着这位可敬的神甫,参观监狱、收
容所、济贫院等处,提了许许多多问题,听到奇奇怪怪的答复,即便如此,他也一点儿没责怪的意思。
这次参观,一连持续了几小时。神甫想请来客一同回家吃中饭,阿拜尔先生推说有信要写,实际上是不愿更多连累这位好心的同伴。三点光景,两位先生视察完丐民收容所,又折回监狱。
这时,在大门口碰到一名狱卒;那是个身高六尺的彪形大汉,生就一双罗圈腿,相貌本来就不雅观,加上凶神恶煞的样子,面目显得格外可憎。
“啊!先生,”他一见神甫便问,“跟您在一起的这位,可是阿拜尔先生?”
“是又怎样?”神甫答道。
“我昨天接到一道严令,是省长专差宪兵连夜骑马送来的,吩咐不准阿拜尔先生踏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