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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2)

作者:司汤达

那先生凭他在巴黎的关系,才得以喝令河流改道。不过这份恩典,也是在一八二几年大选之后,才谋取到的。

市长是用杜河下游五百步远的四顷地,才四换一,换得索雷尔这才一顷的小块地。这个地段,虽然于索雷尔老爹(他发迹后,地方上都这样称呼)的松板买卖更有利,但他太精明,利用邻

居的急性子和地产癖,居然敲到一笔六千法郎的巨款。

这桩交易,事后颇遭当地精明人的揶揄。有一次,一个礼拜天,这事也有四年了,瑞那先生身着市长的礼服,从教堂出来,老远瞧见索雷尔老爹身旁围着三个儿子,望着他暗笑。这一笑,

在市长心里投下一道阴影;此后,他不免常想,那次换地,本来可用更便宜的价钱做成的。

每年春上,有一帮泥水匠,穿过汝拉山谷,前往巴黎。在维璃叶想赢得众人敬重,最要紧的是造围墙时切不可用这伙泥水匠从意大利带来的图样。哪位业主一时不慎,用了这种新花样,就

会永远落个“没头脑”的名声;这在明哲稳健的人眼里,就体面扫地了。而在弗朗什—孔泰,臧否人物左右舆论的,正是这批不偏不倚的聪明人。

事实上,这类聪明人言论霸道,令人生厌。大凡在巴黎这个号称伟大的共和之邦住惯的人,再到内地小城来栖身,就会觉得不堪忍受,原因就该到这个坏词儿里去找。专横的舆论——这算

什么舆论?——无论在法兰西小城镇,还是美利坚合众国,其愚顽都是一样的。

①特,译自法文de,出现在姓氏中是贵族的象征。

②是年,拿破仑倒台,王政复辟,暗示保王党得势。

2 市长

权势!老兄,焉可忽乎哉?

足以引起傻瓜的敬重,孩童的惊诧,

阔佬的嫉妒,贤哲的轻蔑。

——巴纳夫

杜河之上,大约百步之高,沿山坡有一条公共散步道。道旁修一条长长的挡墙,实属必要;这对沽名钓誉的地方长官特·瑞那先生来说,真是万幸之事!山川形胜,此处成了法兰西最美的

景点之一。但是每当春上,雨水刨出条条沟壑,路面给冲得坑坑洼洼,简直无法通行。人人都感不便,倒成全了特·瑞那先生:修筑一堵六米高、六七十米长的挡墙,他的德政自可流芳百

世。

为这堵挡墙,特·瑞那先生御驾亲征,三赴巴黎。因为,此前一任的内务部长公开表示,他死也要抵制维璃叶造这条步行道。如今,路墙已砌得有一米多高了,而且,好像为了气气所有的

前任和现任部长,此刻正用大块石板在装贴墙面。

有多少次,前胸靠着青灰色的累累巨石,心里犹念昨宵抛别的巴黎舞场,一面纵目四望,俯瞰这片杜河流域。在那一方,在河左岸,有五六重曲折的岩壑,巉岩间依稀能望见无数细小的溪

流。这些小溪,遇到多处落差,便像瀑布似的飞泻而下,汇于杜河。山里的阳光,十分酷热。烈日当空的时候,游人坐在这平台上寂然凝想,梧桐叶影便足可荫蔽他的清梦。这些梧桐长势

很快,绿得发蓝的浓荫,是市长派人在长长的路墙后面运泥壅土的结果,因为不顾市议会的反对,他径自把散步道拓宽了两米(虽然他是保王党,我是自由党,这件事还得称赞于他)。无

怪乎维璃叶丐民收容所走运的所长——瓦勒诺先生,跟市长所见略同,都认为这片平台,堪与巴黎近郊的圣日尔曼——盎然长道(terrassedeSaint-Germain-en-Laye)相媲美。

至于我,对这条“信义大道”,只有一点责难,尽管有十七八块大理石上镌刻着路名,而这些路牌,又为特·瑞那先生赢得了一枚勋章;我所要指责于当局者,是路政上的蛮横做法;替壮

硕的梧桐修枝打杈,甚至削去冠梢。梧桐本应长得亭亭如盖,像在英国看到的那样;现在却给修剪得低低的、圆圆的、平平的,跟菜园里的大路菜一个模样。但是,市长大人的意志违逆不

得。凡市府辖区内的树木,一年两次,必遭无情的剪削。当地的自由党人断言,也许是言过其实,说自从助理司铎马仕龙做下规矩,剪枝所得,归他所有,一班替公家干活的园林工人,下

手就更狠了。

这位年轻司铎,是省城贝藏松前几年派来的,用以监视谢朗神甫和附近几位本堂神甫。有一位已故的老军医,他曾参加过征意战争,退伍后退隐维璃叶——照市长的说法,此人生前既是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