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拨弄,使瑞那夫人陷于可怕的激情之中。她这厢受着痴情的折磨,于连却兴致极高,走入秀峰迭见的山路。他要翻过苇儿溪北面的大山脉。山间小路在高大的榉树丛中渐走渐高,蜿
蜒在一面大山坡上;高山的北边,便是杜河流域的溪壑。走不多久,我们的旅人就看到在他脚下,山冈参错,导引杜河折向南流。放眼遥望,是勃艮第和博若莱一带肥沃的原野。这位年轻
的野心家,不管他的心灵对山河之美多么迟钝,面对开阔如许的壮丽景色,也不由得时时驻足观赏。
最后,他终于登上山顶。贴着山边,抄一条近路,就能下到一个孤幽的山谷;他的朋友,年轻的木材商傅凯,就住在那里。傅凯,还是任何别人,于连并不急于想见。大山顶上,巉岩壁立
。他好像一头鸷鸟,厕身在不毛的危石之间,老远就能看到走近来的任何人。他发现,在一堵巉岩的腹壁有个小小的洞穴。跑去一看,亦一方藏身之处,随即钻了进去。他眼中闪出快乐的
光芒,喟叹道:“藏在这儿,世人就伤害不到我了。”他突生一念,何不在此痛痛快快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这些想法,无论在哪里,对他都是十分危险的。取一块方石板权充书桌,他下
笔如飞,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临了,他才注意到,落日已在博若莱的远峰叠嶂后闪着余晖。
“干吗不在这儿过一夜呢?”他自语道,“我有面包,我有自由!”一听到自由这个伟大的词儿,他的心就激奋起来。虚伪成性的他,即使在傅凯那里,也是不得自由的。两手支颐,想入
非非做他的美梦——得此自由,不亦快哉!他觉得有生以来还没像在这山洞里过得这么惬意。他无思无虑,看着夕阳斜晖一道一道消逝。暮色漫漫,心里也迷迷茫茫的,幻想着日后初到巴
黎的种种情状。首先遇见的,当然是一位美女,以姿色与才情而论,比他见过的内地女子不知要强出多少。他爱得发疯,而且也为她所爱。如果与她暂别,那是为了去博取荣誉,为了更值
得让人爱。
一个年轻人混迹于巴黎社交界,受教于可悲的现实,即使有于连那样丰富的想象,编出来的故事不管多浪漫,也只会受到冷酷的嘲弄:伟大的行动,将随着不能实现的希望,同归于尽;而
代之而起的,是平庸的现实,可概见于这句俗话:“谁不守住他情妇,一天之内,难免不受两三次骗!”而这乡下小伙子却觉得他与英雄业绩之间,万事俱备,只欠机会。
这时,黑夜已经驱除白昼,于连还有七八里路要走,才能下山到傅凯住的村子。离开小山洞之前,他生了一堆火,把刚才胡乱写的字纸,全部烧毁,不敢掉以轻心。
午夜一点钟,于连敲响大门,把他朋友吓了一跳。于连发现傅凯正忙着记账。这是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其貌不扬,一脸粗相,而且鼻子特长,不过这不讨人喜欢的外表也无掩其忠厚。
“想必跟瑞那先生吵翻了,才突然跑到这儿来?”
于连把隔夜发生的事,拣可说的说了一说。
“跟我一起干吧,”傅凯说,“我看,瑞那先生、瓦勒诺所长、莫吉鸿长官、谢朗神甫等人物,你都已见识过,也领教过他们的手段;现在你完全有资格去参加投标。你算术比我好,来替
我管账吧。我这买卖,赚头不错。我一个人不可能什么事儿都管到,又怕找个同伙是骗子,所以眼看有好生意,也不能天天去做。两三个礼拜之前,我挑米梭·特·圣阿芒赚了六千法郎,
彼此已有六年没见面了,这次在蓬塔利埃卖货时碰巧碰到的。这六千法郎,或者少说些,三千法郎吧,你老兄为什么不能来赚呢?因为那天倘有你在场,为能采伐那片树林,我就可以叫个
高价,他们当场就会让我承包的。跟我合伙一起干吧。”
这个提议,有拂于连的本意,因为扰乱他的狂放梦想。两个朋友像荷马笔下的英雄,自己准备夜宵,因为傅凯一直单身独过。吃夜宵的时候,傅凯把账本拿给于连看,证明他的木材生意获
利颇丰。于连的才智和性格,傅凯一向是十分看重的。
等于连独自躺在松板小屋,心里筹想:“不错,在这儿可以挣几千法郎,然后,再去当兵或当教士,这样要有利得多。至于当兵还是当教士,得看那时法国的时势而定。积上一笔小钱,所
有零零碎碎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僻居深山,正可治治我可怕的无知。有好些事你不懂,而沙龙里的常客还特别在意。傅凯不想结婚,但又一再说,生活孤独,抑郁寡欢。显然,他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