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以见出他处境之妙,也给他心灵几许平宁。
“瞧,我现在薪俸每月有五十法郎了,这位瑞那先生一定很怕。但怕什么呢?”
一小时前,于连正怒气冲冲,对付这个走运的权势人物;现在,揣摩这权势人物所惧何来,倒使他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他徜徉林间。有那么一刻,对迷人的美景几乎为之心醉。光溜溜的
岩石,昔日从山上大块大块崩落到林中;如今挺拔的榉树,已长得差不多跟巨岩一般高。岩体的阴影下,凉爽宜人,而三步之外,就是烈日的炎威,令人不敢直晒。
于连在岩阴下,喘了口气,接着再攀登。沿一条依稀可辨的羊肠小道,走不多久,便登上百丈悬崖,顿有遗世独立之感。身凌绝顶,他止不住会心一笑。他所企慕的,不正是这样一种境界
吗?高山之上,空气纯净,他心灵上感受到一种静穆,甚至欢乐。维璃叶市长,在他眼里,代表着世界上所有阔佬和劣绅;但于连觉得,今天他给惹起的愁绪,不管势头多猛,却了无个人
恩怨在内。只要不见瑞那先生,不出一个礼拜,就会把他,把他的古堡、他的狗、他的孩子和他的整个家庭,统统忘光。“他被迫做出最大的牺牲,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好啊!一年可多得
五十多埃居①。片刻之前,刚逃过生平最大的危险。想不到一天里,打下两个胜仗;应该说,这第二个胜仗,不是我的功劳,但一定得猜出个中原因。不过,伤脑筋事,明天再想不迟!
”
于连挺立在峭崖上,仰望晴空:八月骄阳,光照四极。岩下的田野里,传出悠长的蝉声;蝉鸣一停,周围一片寂静。脚下方圆八十里的乡野,尽在望中。雄鹰不时从他头顶上的绝壁间飞掠
而出,在长空悄然盘旋,画出道道圆圈。于连的眼睛,不由自主跟着鸷鹰转。稳健而有力的搏击,令人震慑,他渴慕这种力量,渴慕这种孤高。
这就是拿破仑的命运。日后,也会是他的命运吗?
①埃居(Ecu),法国古银币,一埃居约合三法郎。一百六十八法郎,合“五十多埃居”。
11 长夜悠悠
就连朱丽娅的冷淡也含有温情,
那微颤的纤手从他手中轻轻抽了回去,
却令心心颤地着意一推,
那么温婉,那么令人陶醉,
那么令人心里久久捉摸不定。
——《唐璜》第一章第七十一节
于连觉得有必要在维璃叶露一下脸。走出本堂神甫的住宅,正巧碰到瓦勒诺先生,便急忙把加薪的事说了一说。
回到苇儿溪,直到天全黑了,他才下楼到花园去。这一整天,感情上险波迭起,弄得他神情很疲惫。想到两位夫人,不禁犯愁:“跟她们有何可说?”只怪他缺乏自知之明,没看到自己也
只是琐琐小事的水平,而这类琐琐小事通常正是女人家的兴趣所在。于连的言谈,戴薇尔夫人,甚至瑞那夫人,也时常觉得费解;而她们讲的话,他也往往一知半解。这就可见魅力的作用
,恕我大胆说一句,可见激情的伟大,这股激情现在正撼动着这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在这怪人的心里,几乎天天都有风暴。
今晚,于连走进花园,是准备听听两位漂亮表姊妹的感想。她们等他都等得不耐烦了。他挨着瑞那夫人,在老位子上坐下。未几,夜色已十分浓重。那只白嫩的手,他早就看到搁在就近的
椅背上,很想去抓过来。那手有点儿犹豫,最后还是缩了回去,表示出不高兴的意思。于连本想就此作罢,兴冲冲地说着话儿,没想到这时听见瑞那先生走进来的脚步声。
早上那些难听的话,言犹在耳,于连暗想:“这家伙财运亨通,百事如意,待我奚落他一番:就当着他的面,捏住他老婆的手!对啦,就这么办,谁叫他鄙薄我!”
于连生就是急脾气,此刻更沉不住气。他心里惶惶不安,顾不上考虑别的事,只盼瑞那夫人心甘情愿把手递给他握。
瑞那先生谈起政局,十分气愤;维璃叶有两三位实业家,现在财富超过了他,要来竞选中搅局。戴薇尔夫人侧耳在听,于连可听得火起,把椅子往瑞那夫人那边移了一移。幸而一切动静都
给黑夜遮了过去。于连大着胆子,拿手去就那条露在轻衫外的玉臂。一时心猿意马,管束不住自己心思,竟用脸颊去挨近那柔美的臂膀,甚至双唇也贴了上去。
瑞那夫人浑身一激灵:与丈夫仅四步路之隔!她急忙把手递给于连,同时把他推远一点儿,瑞那先生对无能之辈或激进之徒大发横财,愤愤不平,于连则对任他握着的手狂吻不止,至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