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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65)

作者:司汤达

生活对她一向慢如龟爬,现在却其快若飞了。

人的骄傲,总是借某种方式显现出来;玛娣儿特对这场爱情带来的危险,就敢于担当,毫无惧色。倒是于连谨小慎微起来。她平时都能将顺意志,唯有面临危险,才坚执不让半步。跟他是

低首下心,迹近谦卑,但对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不管是尊长还是下人,倒更加傲慢无礼了。

晚上在客厅里,当着五六十个人,她会把于连叫过去交头接耳,倾谈良久。

一天,矮子唐博坐在他们近旁。玛娣儿特请唐博到藏书室取一本斯摩莱特关于一六八八年英国政变的书。唐博欲走不走,“倒没有什么事能使你急起来的!”她出语倨傲,大有侮慢的意味

。这不啻是抚慰于连心灵的灵丹妙药。

“这小怪物的目光,您注意到没有?”于连问她。

“他大伯在这客厅当过十一二年差,否则我早叫人把他撵走了。”

玛娣儿特对匡泽诺、吕茨等人,表面上礼数周全,骨子里也够咄咄逼人的。她后悔向于连讲了许多与他们之间的事,尤其她不敢坦言:她对那几位表示的好感,其实都无伤大雅,只是她在

叙说时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罢了。

尽管决心很大,但基于女性的高傲,天天拦着她向于连说明:有一次,匡泽诺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手碰到我,我一时心软,没把手马上缩回;后来之所以讲给您听,完全是因为这样讲讲,

觉得好玩。

时至今日,他们几位中只要有人跟她说上一会儿话,她就会想出个题目来问于连,其实,不过是借口,以便把他留在身边。

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欣欣然告诉于连。

“现在还怀疑我吗?这不是一个保证吗?您的妻子我做定了。”

听到这个宣告,于连深为震动,连自己的行为准则几乎都忘了。

“这可怜的姑娘为我舍弃了一切,我怎么能故意冷淡她,得罪她呢?”只要她看上去略有不适,即使理智还能叫他听从可怕的律令,他也没勇气再说句冷酷的话,虽然,依他的经验,冷言

冷语为维系他们情爱所不可或缺。

一天,玛娣儿特对他说:“我得写信告诉我爸,他对我不只是父亲,更是一个朋友。欺瞒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分钟,于你我都是不光彩的。”

“天哪!您要干什么?”于连霍然而惊。

“这是我的本分。”她眸子里闪耀着快乐的光芒。

她觉得自己比她情郎更高尚。

“但是他会疾言申斥,把我撵走的。”

“那是他的权利,我们应当尊重。我会让您挽着我胳膊,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同走出大门去。”

于连骇然,求她延缓一个礼拜。

“这办不到!”她断然回绝,“此事跟荣誉攸关,是本分所在。应该这么办,而且立即要办。”

“那么,我命令您推迟一下,”于连最后只得这么说,“您的名誉现在还屏蔽无妨,我是您的丈夫,我们两人的处境,由于事关重大的这一步,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有我的责任

。今天是星期二;下星期二,是雷兹公爵宴请的日子。那晚,令尊大人回到府里,门房就会交给他一封倒霉的信……他一心想让您当公爵夫人,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您想想他会多么痛苦!

“您的意思是:您想想他会如何报复?”

“我可以矜怜我的恩人,可以为伤害他而深感歉疚,但是,怕,谈不上,现在不怕,将来也不怕。”

玛娣儿特只得让步。自从得知这新情况之后,于连还是第一次用强硬的口气对她说话。他从来没这样爱过她,他心坎里温情的一角,就借玛娣儿特这情况,力戒冷语伤人。然而,向拉穆尔

先生供认一事,弄得他怔忡不宁。“会就此跟玛娣儿特分开吗?看我离去,不管心里多么难受,过了一个月,她还会想我吗?”

对侯爵义正词严的诘责,他几乎感到同样的恐惧。

晚上,他向玛娣儿特承认第二桩犯愁事;接着,受爱的眩惑,把第一桩也坦白了出来。

玛娣儿特脸色都变了。

“真的,”她问于连,“跟我分开半年,对您会是桩不幸?”

“那是大不幸呀!是天底下我最怕看到的。”

玛娣儿特深感幸福。于连用心周全,把他的角色扮得没话可说,以致使拉穆尔小姐相信,她在两人中得到了更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