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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64)

作者:司汤达

她握着他手说:“这么说来,我完全配不上您啦。”于连把她揽入怀里,但同时,职责的铁腕一把揪住他的心。“要是让她看出我这么喜欢她,我就不能得之,反将失之。”放开胳膊之前

,他已然恢复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威严。

这天与以后几天,他知道怎样掩藏自己过度的欢快,有时连纤腰在抱的乐趣都拒而不受。

在别的时候,幸福的迷狂,也会压倒谨言慎行的忠告。

花园里有一架金银花棚,用来遮掩梯子的。于连常常跑到花棚边,远远张望玛娣儿特的百叶窗,一边抱怨她性格的反复无常。近旁正好有一棵粗大的橡树,匿身树后,就不至于被好事之徒

看见。

此刻,和玛娣儿特一起走过这地方,使他记起那大不幸。过去的无望与眼下的幸福,两相对比,连对他的性格来说也嫌过分强烈了些。他噙着泪水,把玛娣儿特的手捧在唇边吻着:“就在

这儿,我想着您挨过多少时光;就在这儿,我望着那扇百叶窗,等上几个小时,期待那幸福的时刻,看到此纤纤素手来打开窗户……”

他软弱已极。他用真实的、非所能臆想得出的浓笔重彩,向她描述他当时的失魂落魄。长吁短叹,苦尽甘来,证实他眼前的欣幸……

“我在干什么?天哪!”于连突然惊醒过来,心里想,“我这是在毁我自己。”

警醒之余,他相信从拉穆尔小姐眼里看出爱的成分在减少。那纯是臆想。倒是于连自己脸色大变,苍白得像死人一般,眼睛也顿时失去了光彩。高傲之中不无恶意的表情,很快取代了最浓

挚最忘情的眷恋。“您怎么啦,我的朋友?”玛娣儿特温柔的语气里透着不安。

“我在胡扯,跟您胡扯,”于连气鼓鼓地说,“我为此而责备自己,老天知道,我非常敬重您,不愿对您撒谎。您爱我,忠诚待我,我何必用花言巧语来博您欢心。”

“天哪!这两分钟里您说的那些动听的话,都是胡编乱造的?”

“所以引起我深深的自责,亲爱的。这些门面话,是我从前为一个爱我而又令我厌烦的女人编的……这是我的性格缺点,我这样揭自己的短,请您原谅。”

苦涩的泪水流满玛娣儿特的脸颊。

“只要碰到不顺心的事,我就不由得要瞎想一阵。”于连接着说,“这时,我可恶的记性——此时此刻,我要诅咒我的记性——会搜索枯肠,提供对策,我就照办不误。”

“是不是,我刚才无意中做了什么使您不快的事了?”玛娣儿特的神态真天真得可爱。

“有一天,我记得您经过这花棚,摘了一朵金银花,吕茨先生要,您就让他拿去了。我那时跟你们只隔了两步路。”

“吕茨先生?没有的事!”玛娣儿特口气很傲,于她原本如此的,“这不是我的作风。”

“这我可以肯定,”于连马上反驳回去。

“好吧!就算真有其事,亲爱的。”玛娣儿特酸楚地垂下眼帘。不过心里有数:她不许吕茨这么行事,已有好几个月了。

于连用一种无可言喻的温情看着她,心里想:“我错了,她对我的爱并未减少。”

当天晚上,玛娣儿特笑着责怪于连对菲华格夫人居然会有胃口:“真是小市民喜欢身价骤增的贵妇人。也许只有这种心肠的女子,我的于连才无法使她疯魔。不过,元帅夫人倒把您变成十

足的花花公子了。”她说时,一边抚弄着他的头发。

在自认为见弃于玛娣儿特的那段时间,于连已变成巴黎穿戴最考究的俊男之一。比起那些佻?男士,他有他的长处:一旦穿着舒齐,他的心思就专注于别的事上去了。

有件事使玛娣儿特不快:于连还在抄录俄国书简,还在送交元帅夫人。

32 老虎

唉!世事何以若此,而不若彼?

——博马舍

一位英国旅行家讲过他与老虎相处之道:老虎是他喂大的,也常抚摸抚摸,但总不忘在桌上放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

只有玛娣儿特无法望见他眼神的时候,于连才听任自己沉溺于极度的幸福里。他恪尽职守,方寸不乱,不时扔出一二句硬话给她听听。

他很惊奇,发现玛娣儿特也颇解温柔。当女性的温情和极度的忠诚要侵夺他的自制时,他就有勇气骤然离去。

在玛娣儿特,是生平第一次懂得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