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成全的,其实,这样倒更自然。
想到年轻教师的贫寒,瑞那夫人常会难过得落泪。一天,于连见她眼里泪光盈盈,便问:“哎,夫人,难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噢,没有,我的朋友,”瑞那夫人答道,“请你叫上孩子,咱们一起散步去。”
女主人挽起他的胳膊,紧紧偎依着,于连好生纳闷。她这是第一次称他为“我的朋友”。
散步快要终了,于连注意到她脸色绯红。她放慢了脚步。
“说不定人家告诉过你,说我在贝藏松有个姑妈,非常有钱,指定我为唯一的继承人,”瑞那夫人眼睛没看他,只自顾自说,“姑妈送我许多东西……我几个孩子近来读书……大有进步…
…为表示我的一点儿谢意,请你接受一份小小的赠礼。其实不过是几个路易,给你添几件衬衣。不过……”说到这里,脸红得更厉害了,一下子打住了话头。
“不过什么,夫人?”于连问。
“不过,这事不必跟我丈夫说。”她低着头往下说。
“我固然微不足道,夫人,但我并不低三下四,”于连收住脚步,挺起胸膛,眼睛里闪烁着怒火,“这上面,夫人有欠考虑,钱的来路,倘对瑞那先生有一丝隐瞒,那我这人连佣人都不如
了。”
瑞那夫人怔住了。
“到府上以来,三十六法郎,市长先生已给过我五次,”于连继续说道,“我的收支账,随时可以给瑞那先生和任何人看,甚至也可以给恨我的瓦勒诺看。”
听他说了一通,瑞那夫人脸色发白,浑身战栗,散步也随之结束,因为彼此都找不到别的话题。于连这颗高傲的心,爱瑞那夫人的可能,已变得微乎其微。至于瑞那夫人,对他敬重有之,
钦佩有之,还因此而受他的责备。自己无意中使他受辱,为弥补起见,觉得可以对他更关切一点儿。取这新姿态,她倒过了七八天快活时光。亏得这番努力,于连的气消了不少,但要说其
中有什么个人情好的成分,倒也实在看不出。
“自然,有钱人就是这样,”于连心里暗想,“他们得罪了人,以为只要装模作样一番,就什么都弥补过来了。”
瑞那夫人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尤其因为她还太天真,虽则曾打定主意,结果还是把自己想有所馈赠而遭回绝的事告诉了丈夫。
“怎么?”瑞那先生像给叮了一下,“遭下人拒绝?你居然咽得下这口气?”
听到“下人”两字,瑞那夫人急得直叫。
“夫人,我说这话,跟已故孔德亲王是一个意思。孔德亲王向他的新夫人介绍手下侍从时说:‘所有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下人!’贝尚伐《回忆录》中,有一节讲到尊卑上下的妙文,记得
我给你念过。凡不是贵族缙绅而寄食于你门下并领取薪俸者,就是你的下人。我这就去开销于连两句,再当面扔给他一百法郎。”
“噢,亲爱的,”瑞那夫人听了浑身战栗,“求求你至少别当着那班仆人的面。”
“不错,他们会眼红的,而且有理由眼红。”市长先生说着走开去,心里掂量着这个数目。
瑞那夫人跌坐在椅子里,难过得几乎要晕过去!“他跑去羞辱于连,都怪我不好。”她对丈夫顿时大起反感,用双手蒙着脸,发誓今后再也不对他说什么掏心肝的话了。
重新看到于连的时候,瑞那夫人浑身哆嗦,胸口揪紧,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窘促之中,她抓起他的双手,紧紧握着。
“哎!我的朋友,”她终于说出话来,“你对我丈夫还满意吗?”
“怎么会不满意呢?他不是给了我一百法郎吗?”于连苦笑了一下。
瑞那夫人望着他,信疑参半。
“让我挽上你的胳膊。”她临了这么说,语气里有一种于连从未见过的勇气。
女主人挽着他,一直走进维璃叶的书店,不顾这爿书店背着自由党的恶名声。她挑了十个路易的书,分给三个小孩。不过,她知道,这些书正是于连想看的。在书店里,她要孩子当场把各
自的名字写在所得的书本上。正当瑞那夫人为自己敢用这种方式弥缝补救而深感快慰,于连却对铺子里琳琅满目的书籍惊讶不已。他从不敢跨进这样一个世俗的去处,心里不禁怦怦直跳。
他根本顾不上去猜度瑞那夫人的心思,只一心在琢磨,像他这样一个年轻的神学士,能用什么妙法觅几本书来看看。最后,他得了个主意,觉得只要略施小技,有可能说动瑞那先生,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