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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30)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①“奥雷里托”(Aurelito),“奥雷里亚诺”(Aureliano)的昵称。

“哈,奥雷里托,”他说,“如果你是自由派,就算你是我女婿也看不着换票的事。”

真正在镇上激起民愤的不是选举的结果,而是士兵们没有归还查收的武器。一群妇女找到奥雷里亚诺,请求他向岳父要回那些菜刀。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非常含蓄地向他解释,士兵们已经把查没的武器运走,作为自由派准备开战的证据。奥雷里亚诺对此没作任何评论,但有天晚上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和马格尼菲科·比斯巴勒跟其他朋友谈论菜刀事件,他们问他是自由派还是保守派时,他没有犹豫。

“如果一定要当什么,我当自由派,”他答道,“因为保守派净是些骗子。”

第二天,应朋友之请,他去拜访阿利黎奥·诺格拉医生,求治并不存在的肝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利黎奥·诺格拉医生几年前来到马孔多,带着一药箱无味的药丸和一块无法令人信服的行医招牌:“一钉入,一钉出。”①其实那只是伪装。那副平庸医生的无辜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恐怖分子,借着及膝的高筒靴遮住相伴五年的脚镣在踝部留下的疤痕。他是在参加联邦派的第一次起事时被捕的,后乔装改扮逃往库拉索,被迫披上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憎恶的衣服——教士袍。漫长的逃亡岁月过去,从加勒比海各地来到库拉索的流亡者带来令人振奋的消息,他大受鼓舞登上走私贩的帆船,随身带着一瓶瓶纯由白糖制成的药丸和一张他自己伪造的莱比锡大学文凭,出现在里奥阿查。但他随即失望得痛哭起来。联邦派的激情在流亡者口中被描述成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其实早已沦为对选举的渺茫幻想。怀着受挫的苦涩,以及寻找一处安稳地方养老的渴望,这位冒牌的顺势疗法医生逃到了马孔多。他在广场一侧租下间小屋,在这摆满空药瓶的斗室里过了几年,生计全仰仗那些已经试遍所有医药,最后只靠糖丸聊作安慰的病人。在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有名无实的统治期间,他那煽动者的天性一直无用武之地。追忆往昔,与哮喘作斗争,他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选的临近使他重新找到了起事的机会。他与镇上缺乏政治素养的年轻人建立联系,暗暗展开教唆工作。票箱中出现大量红色选票,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归因于年轻人的追新猎奇,但其实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强迫自己的门徒投票,好让他们认清选举不过是一场骗人的闹剧。“唯一有效的他说,“就是暴力。”奥雷里亚诺的大多数朋友都为铲除保守秩序的念头所鼓舞,但没人敢拉他下水,这不仅因为他与里正的关系,也和他孤僻遁世的性格有关。另外众所周知,他在岳父的授意下投了蓝色选票。因此他表露自己的政治态度纯属偶然,为不存在的病痛去求诊更是完全出于一时的好奇心。猪圈般的陋室里蛛网横斜,樟脑味扑鼻,他见到的是一个浑身灰尘颇似蜥蜴的人,喘息间肺里呼啸作响。医生一言不发,先把他领到窗前,检查下眼睑。“不是这里。”奥雷里亚诺按照人家事先所教的说道。他用指尖按住肝部,加了一句:“是这里疼得让我睡不着觉。”于是阿利黎奥·诺格拉医生推说阳光太强,关上了窗,随即向他简洁地解说为什么剌杀保守派是一种爱国行为。连续几天奥雷里亚诺都在衬衣兜里揣着小药瓶,每两个小时取出一次,倒出三粒药丸在手上,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含服。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嘲笑他竟信任顺势疗法,但那些知情人都把他当成又一个加入的同伴。几乎所有建村元老的儿子都参与其中,但没人知晓他们所酝酿的行动的具体内容。然而有一天医生向奥雷里亚诺吐露了秘密,他终于弄清了密谋的详情。虽然当时他确信铲除保守党政权刻不容缓,但这一计划仍令他不寒而栗。阿利黎奥·诺格拉医生是个信奉个人暗杀的狂热分子,他的方案可归纳如下:将一系列个人行动汇成一次全国范围内的总攻,铲除当局官员及其亲属,特别是孩子,以达到将保守主义斩草除根的目的。堂阿波利纳尔·摩斯科特,他的妻子和六个女儿,自然全在目标之列。

①Onemaildrivesoutanother.顺势疗法中“以毒攻毒”的原则。顺势疗法,是为了治疗某种疾病,需要使用一种能够在健康人中产生相同症状的药剂,顺势疗法是由塞缪尔·哈尼曼18世纪创立的。——互动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