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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28)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①“十字架婴孩”(ninos-en-cruz),带有浓厚巫术色彩的护身符,未必与圣婴(elNino)有关,据说贴身携带并以自身鲜血饲喂后能令主人力大无穷,刀枪不人。

“每人再出五比索,”何塞·阿尔卡蒂奥建议,“我就让你们两个分享,

他以此为生。他曾与一群无国籍的水手一起周游世界六十五次。当晚与他在卡塔利诺店里同床的女人将他赤身裸体带到舞厅,让大家观赏他从前额到后背、从脖颈到脚趾,通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皮肤没文刺青。他没能融入家庭。他白天睡觉,晚上就去烟花巷赌赛力气。难得几次乌尔苏拉把他拉到餐桌前,他表现得迷人又可亲,特别是当他讲述异国冒险的时候。他曾经遭遇海难,在日本海漂流了两个星期,以死于日晒病的同伴尸体为食,那一次次用海水腌制,又经阳光烤熟的肉质有种甜美的味道。在孟加拉湾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他们的船杀死了一条海龙,他们还在龙腹中发现了一名十字军战士的头盔、搭扣和武器。他在加勒比海见过维克多·休斯①的海盗幽灵船,船帆被死亡的阴风扯得七零八落,桅杆被海蠊②蛀蚀,它再也找不到瓜德罗普岛的方向。乌尔苏拉坐在桌边哭个不停,仿佛在阅读一封封从未抵达的家书,阅读何塞·阿尔卡蒂奥讲述的英雄业绩和不幸际遇。“家里有这么多房间,我的儿子啊,”她抽泣道,“有那么多吃的都喂了猪!”但在内心深处,她无法把那个被吉卜赛人带走的男孩和这个吃午饭能吃掉半扇乳猪、放屁能令花儿枯萎的巨汉联系起来。其他家人的感觉也是如此。阿玛兰妲听到他在席间如野兽般打嗝,无法掩饰自己的厌恶。阿尔卡蒂奥从未得悉自己的身世秘密,对他刻意博取好感的问长问短,几乎不加理踩。奥雷里亚诺试图重温两人共宿一室的旧日时光,重拾少年时代的默契,但何塞·阿尔卡蒂奥都已忘却,因为海上生涯里有太多事情塞满了记忆。只有丽贝卡一见面就被他征服。那天下午看见他从自己卧室门前经过,她就觉得比起这个呼气好像火山爆发、全家都为之震颤的阳刚化身,皮埃特罗·克雷斯皮不过是个好赶时髦的文弱小子。她寻找一切借口接近他。有一次,何塞·阿尔卡蒂奥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对她说:“你很有女人味,小妹妹。”丽贝卡失去了自制力,又开始以往日的狂热吃泥土和墙皮,饥渴地吸吮手指,拇指上甚至都结出了茧子。她呕出混杂有死水蛭的绿色液体。她夜夜不眠,烧热得颤抖,在谵妄中挣扎,直等到凌晨时分整栋房子因何塞·阿尔卡蒂奥的归来而震颤。一天下午全家人都在午睡,她再也无法忍受,去了他的房间。她发现他穿着短裤,醒着躺在用缆绳绑在柱子上的吊床里。她盯着那花饰繁复的巨大身躯大感震惊,不禁想要退回去。“对不起,”她辩解道,“我不知道您在这儿。”她压低了声音,以免惊醒旁人。“到这儿来。”他说。丽贝卡照做了。她站在吊床前,流出冷汗,感到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而阿尔卡蒂奥用指肚抚摸她的脚踝,然后是小腿肚,然后是大腿,嘴里喃喃地说:“小妹妹,啊,小妹妹。”一股强似龙卷风却又惊人精准的力量将她拦腰举起,三两下扯去内衣,像撕裂一只小鸟一般,她得努力支撑着才不至于死在当场。她感谢上帝让自己拥有生命,随即失去神志,沉浸在由无法承受的痛苦生出的不可思议的快感中,扑腾挣扎于吊床这热气腾腾的泥沼间,喷出的血液被泥沼像吸墨纸一般吸收了。

①维克多·休斯(VictorHugues),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的小说《光明世纪》中的人物。

②海蠊,又名海瓜子,两广叫蚬、蚬仔,是一种在滨海滩涂生长的小水产品,因状如南瓜子而得名。——综合网络资料/Ray

三天后,他们在五点钟的弥撒上结为夫妇。何塞·阿尔卡蒂奥

前一天去了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的商店,看见他正在给学生上古弦琴课,但并没有把他叫到一边回避学生。“我要和丽贝卡结婚了。”他说。皮埃特罗·克雷斯皮顿时脸色煞白,把琴交给学生,宣布课程结束。等到堆满乐器和上弦玩具的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皮埃特罗·克雷斯皮说:

“她是您的妹妹。”

“我无所谓。”何塞·阿尔卡蒂奥回答。

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用散发出薰衣草气味的手帕擦了擦额头。